大福晋去后,大阿哥彻底颓丧了下去,整日酗酒,打骂妾室奴仆,状若疯癫。
康熙闻听消息后,在养心殿前静默良久,少顷,他少见地有些疲惫地询问身边的梁九功:
“你说,朕是不是真得做错了?”
梁九功跪了下去,没有言语。
养心殿一片寂静,这位至高无上的权利者抚摸着身下的龙椅,它倒还是那副模样,金碧辉煌的,讨人喜欢,又引人疯癫。
康熙想起年轻的时候,他听到梁九功来禀报说惠妃平安生产,是个健壮的阿哥,他当时真高兴啊。
那时候的他还是个毛头小子,虽然前朝有鳌拜和三藩之困,后宫又接连夭折了众多孩子,让他焦头烂额,他却从没有觉得疲惫过,永远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天不怕地不怕。
后来保成出生,赫舍里氏去世,他虽然伤心,但更多的是高兴,他终于后继有人了。
那时候,他是真心把保成当做继承人培养疼爱的。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变了样子呢?
他从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变成了棋盘上的看客。
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昔日最看重的两个儿子互相厮杀,攻讦,直至成为生死仇敌。
“梁九功,朕老了。”
康熙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着让养心殿众人惶恐的话。
梁九功俯下身子,语气谦卑真挚:“万岁爷龙体康健,千秋永昌。”
康熙哼笑一声,不再言语。
八月上旬的一个晚上,太子咳血不止,众位太医皆束手无策,谁也没有想到,太子的病会恶化地这么快。
竟眼见着就要不好了!
一个时辰后,康熙匆匆赶到毓庆宫,却只见到太子被血染红的衣襟和惨白的脸。
“保成!保成!醒一醒啊保成,阿玛来了,阿玛来看你了保成。”
太子微微睁开眼,他的眼珠子已经开始涣散了。
看到康熙,太子突然扯出一抹笑,孩子一般开心,他伸出痉挛颤抖的双手,将他的阿玛扯得俯下身来,就像他小时候一样耍赖玩笑:
“阿玛,好阿玛,您来,您近前来,儿子有话想跟您说”
太子大口喘着气,说话耗费了他的精力,他预感到自己要油尽灯枯了。
“阿玛,您让他们都退下,退下,儿子,儿子只想跟您说话,不要,不要让他们听。”
康熙潸然泪下,颤抖着点点头,向后扬了扬手,殿内的众人都跪到了三步之外。
“保成,,你要说什么,你想跟阿玛说什么?只要阿玛能办到的,都答应你。”
太子笑着摇了摇头,他贴着康熙的脸颊,撒娇一样亲昵,嘴唇被鲜血染得通红,在康熙脸颊旁也印上了痕迹。
他在康熙耳边呢喃:
“阿玛,阿玛,保成,保成就要死了,大哥也废了,您心里,您心里是不是松快些了?”
康熙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僵住了身子,太子却已经无力支撑,又重重落回了床上。
他盯着康熙的脸瞧,眼睛突然亮得惊人,仿佛能看到自己皇阿玛的心里去。
看穿这个九五之尊的所有的卑劣,怯懦和阴诡。
太子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停不下来,康熙暴怒地站起身,冲着病床上的太子大吼:
“停下,保成,不许笑!太子!朕命令你不许笑!”
太子没听,他都要死了,还管其他人干什么呢?
他想笑就笑了。
只是这片刻的自由,也终将转瞬即逝了,少顷,太子喷吐出最后一口暗红色的血,彻底销声匿迹了。
太子薨。
不过半个月,在太子丧礼期间,大阿哥深夜醉酒,跌入府中的莲花池中,被下人发现捞上来时,尸身都已经浮肿了。
这对兄弟生前斗得不死不休,死后也是你追我赶的,好像一定要争个高低上下似的。
消息传到养心殿,康熙从龙椅上滑落下来,晕厥了过去。
“传太医!快传太医!!”
梁九功惊慌的声音疾速传出了养心殿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