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正在闭合。
格赫罗斯已经半个身子没入裂缝的微光中，赛伊德的黑色披风在能量流中翻卷，渡鸦坐在死囚抬着的平台上，抛接着最后一枚骷髅棋子。
然后，三个人同时停住了。
格赫罗斯最先转身。银色面具在裂缝的光影中显得模糊，但他确实转了回来。
像是突然想起某件被遗忘，不重要但必须处理的小事。
他从裂缝中退出，重新站在深蓝色的水面上。
秩序规则让水面在他脚下凝成一片光滑的平台，连涟漪都没有。
赛伊德和渡鸦对视一眼，也退了回来。
三人重新站回莉诺面前。
她仰头看着三位规则持有者，白毛被水面吹来的微风拂动，红瞳清澈。
格赫罗斯先开口。
他没看其他人，只看莉诺。
银色面具下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
“忘了件事。”
他抬起右手，黑色手套在虚空中一抓。
没有光芒，没有特效，就像从空气中取出某件本来就存在的东西。
一枚徽章出现在他掌心。
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凝结而成的实体，纯银色，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图案。
但盯着看久了，会觉得上面有无数细小，不断变幻的几何图形在流转，像是规则本身的视觉投影。
“秩序徽章。”格赫罗斯说。
“持有它，潮汐监狱对你开放部分权限。遇到无法解决的规则紊乱，捏碎它，我会知道。”
他将徽章递向莉诺。
莉诺愣了一下，看看徽章，又看看格赫罗斯，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她的手指触碰到徽章的瞬间，徽章自动缩小，变成一枚适合她佩戴的吊坠大小，一条细银链自动延伸，挂在她脖子上。
徽章贴着胸口，冰凉，但很快与体温同化。
“谢谢典狱长叔叔。”莉诺认真地说。
格赫罗斯似乎点了点头，面具的弧度很难判断。
然后他转身，这次没有任何停顿，直接没入裂缝，消失不见。
渡鸦咯咯笑起来。
他从平台上跳下，军靴踩在水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四名死囚扛着巨锤跟在他身后，动作整齐得像机器人。
“该我了该我了。”
渡鸦搓着手，走到莉诺面前蹲下，视线与她平齐。
他的笑容很灿烂，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孩童般的好奇和……恶作剧的光芒。
“小莉诺啊。”他用哄小孩的语气说。
“刚才打架的时候，我稍微分心看了看你们GtI的情况。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莉诺摇头。
渡鸦从怀里掏出一枚徽章，这枚完全不同。黑色为底，表面浮雕着一个夸张，咧开大笑的骷髅。
骷髅眼眶里镶嵌着两颗小小的红色宝石，随着角度变化，宝石里的光似乎在流转。
“欢愉徽章。”渡鸦晃了晃，骷髅的牙齿碰撞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持有它，你能偶尔获得一点……嗯，幸运的恶作剧。”
“比如敌人踩到香蕉皮，或者关键时刻枪械卡壳，当然，也可能发生在你队友身上，所以慎用。”
他把徽章塞进莉诺手里。
“但我给你这个，主要是为了另一件事。”
渡鸦凑近些，压低声音。但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
“你们GtI有个小家伙，叫迪亚哥对吧？代号骇人恶兽的那个。”
红狼和蜂医同时皱眉。
迪亚哥是谁？没听过。
“那小子有意思。”渡鸦眼睛发亮。
“他使用化石的时候，我在巴别塔都感觉到了。”
“那种‘孤岛最强’的意志，那种为了救母亲不顾一切的执念……啧啧，太有趣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
“所以这枚徽章也算是个标记。等那小子成长到值得我关注的时候，我会去找他玩玩的。至于你……”
渡鸦对莉诺眨了眨眼。
“保护好自己。欢愉喜欢看戏，但不喜欢悲剧收场。”
说完，他转身跳回平台。四名死囚抬起平台，飞向裂缝。
渡鸦背对着众人挥手，身影消失在光芒中。
现在只剩下赛伊德。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莉诺。黑色披风安静垂落，手中的长弓已经收起，挂在背后。
他的表情比格赫罗斯温和，比渡鸦沉稳，有种长辈看晚辈的慈祥。
过了几秒，他才走过来。
也在莉诺面前蹲下。
这个动作让红狼等人稍微放松了一点警惕，赛伊德至少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莉诺。”赛伊德开口，声音低沉但温和，“你做得很好。”
他伸出手，不是递徽章，而是轻轻摸了摸莉诺的脑袋。
动作很自然，像父亲抚摸女儿，像哥哥抚摸妹妹。
莉诺没有躲。她感觉到那只大手传来的温度，还有某种……安心的力量。
“曹操是我的旧友。”赛伊德继续说。
“看着他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我很高兴。这其中，你的功劳很大。”
他从腰间取出一枚徽章。
深灰色，造型简洁，是一把抽象化的弓矢交叉图案。
徽章表面有种磨砂质感，摸上去像历经风霜的岩石。
“巡猎徽章。”赛伊德说。
“持有它，你能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危险，追踪目标。”
“必要的时候，向它注入一点能量。任何能量都行，我会感知到你的位置，尽力赶来。”
他将徽章放在莉诺掌心。
“但我不能保证每次都能及时赶到。”
“我和渡鸦在巴别塔还有事要处理，关于宿命缔造者的布置，我们需要调查清楚。”
赛伊德站起身。
他看了一眼其他人，目光在红狼、蜂医、IFV、半身像身上逐一停留，最后回到莉诺。
“保护好她。”这句话是对所有人说的。
“也保护好你们自己。规则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对莉诺最后笑了笑，转身走向裂缝。
黑色披风在风中扬起，身影融入光芒。
裂缝开始加速闭合。
几秒后，最后一点微光消失，天空恢复成灵魂水域的深蓝色穹顶，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水面一片寂静。
只有微风拂过的细浪声。
莉诺低头看着手里的三枚徽章。
秩序徽章纯银，挂在脖子上冰凉，欢愉徽章黑色骷髅，握在手里沉甸甸，巡猎徽章深灰弓矢，质感粗糙。
再加上曹操给的深蓝色船锚徽章。
她身上现在有四枚规则持有者的信物。
“这……”蜂医推了推眼镜，语气复杂。
“应该算好事吧？”
“算。”红狼收起枪。
“至少短期内，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动她了。”
IFV点头：“铁驭的安全等级提升至最高。”
半身像学者形态抚着下巴。
“但这也意味着，她被卷入了更深层的规则博弈。福兮祸之所伏……”
量子少女的投影飘过来，轻声说：“先回去吧。总部那边需要汇报。”
众人点头。
他们走向来时的裂隙。
穿过裂隙的瞬间，失重感袭来。
他们回来了。
战术大厅的门滑开时，里面一片死寂。
所有操作员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盯着中央大屏幕。
屏幕上是已经闭合的空间裂隙读数，以及刚刚稳定下来的灵魂水域能量图谱。
然后，他们看到了走进来的一行人。
红狼，蜂医，莉诺，IFV人形，半身像学者形态，量子少女投影。
短暂的沉默。
然后爆炸般的欢呼。
“成功了？！”
“他们回来了！全员！”
“灵魂水域的能量读数在下降！规则污染在消退！”
操作员们从座位上跳起来，击掌，拥抱，有些人甚至红了眼眶。
深蓝的灵魂被俘以来，总部一直笼罩在低气压中。
现在，乌云终于散开。
威龙和骇爪从控制台后冲过来。
“狼哥！蜂医！”威龙一拳捶在红狼肩上，力道不小。
“我就知道你们能行！”
骇爪快速扫视众人，确认没有重伤员，松了口气。
然后她看到莉诺脖子上的银色徽章，以及手里的另外三枚，瞳孔微微收缩，但没有多问。
蛊从实验室方向走来，白大褂的衣角翻飞。
她身后跟着实验数据的人形化身，银发蒙眼的少女，头顶的光盘缓慢旋转。
“数据采集到了吗？”蛊第一句话就问蜂医。
“采集了一部分。”蜂医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型存储设备。
“灵魂规则转移时的能量波动，三位规则持有者的规则外显特征，还有……”
“够了。”蛊接过设备，眼睛发亮。
“够我分析几个月了。”
她看向莉诺，难得露出笑容：“小福星，这次立功了。”
莉诺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时，大厅的侧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魁梧得像熊一样的身影冲了进来，脚步沉重得让地板都在震动。
乌鲁鲁。
他穿着那身标志性的重型工程服，满脸胡子都因为激动而抖动。
他径直冲向莉诺，然后在距离两米时一个急刹车，蹲下，张开双臂。
“我！的！徒！弟！”
声音大得像打雷。
莉诺被震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笑着扑进他怀里。
“成功了成功了！”乌鲁鲁把莉诺举起来转了一圈，放回地上后用力揉她的白毛。
“真不愧是我乌鲁鲁的关门弟子！能击败缔造者！虽然主要功劳是那三位规则大佬，但你肯定也发挥了关键作用！对吧！”
他看向红狼和蜂医，眼神充满“快点头肯定我徒弟”的期待。
红狼嘴角抽了抽，点头。
蜂医推了推眼镜：“莉诺的表现……确实关键。”
“哈哈哈哈！”乌鲁鲁仰头大笑。
“我就知道！听着小莉诺，今晚加训！不，加餐！”
“我要把珍藏的野战口粮都拿出来！庆祝你第一次参与任务就大获全胜！”
莉诺的笑容僵了一下。
野战口粮……庆祝……
但她还是用力点头：“嗯！”
大厅里的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操作员们开始调出数据，汇报全球情况。
“报告！海盗港湾战局的规则封锁已解除！玩家可以正常登出！”
“全球范围内检测到的零星规则异常波动正在消退！”
“灵魂水域的能量读数已稳定在安全阈值以下！”
“最重要的是。”一名操作员抬起头，声音激动得发颤。
“玩家数据库显示，全球范围内，过去一个月内因灵魂污染而陷入昏迷或精神失常的玩家，生命体征正在恢复正常！脑波活动重新活跃！”
大厅再次安静了一瞬。
然后爆发出更大的欢呼。
“那些灵魂……”蜂医低声说，“回归玩家本体了。”
红狼点头：“包括深蓝。”
话音未落，大厅的主通讯屏亮起。
医疗部的画面切入。
一间重症监护室里，深蓝躺在医疗舱中，周围的仪器显示他的生命体征平稳。
一名医生对着镜头报告。
“深蓝干员的意识活动已恢复至基准线水平。”
“虽然还在昏迷，但灵魂损伤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自我修复。预计24-48小时内可以苏醒。”
大厅里有人开始鼓掌。
先是零星几个，然后蔓延到所有人。掌声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莉诺看着屏幕上的深蓝，握紧了手里的徽章。
她做到了。
不，是他们做到了。
庆祝持续到了晚上。
总部难得放松了纪律，食堂提供了加餐，真正的加餐，不是野战口粮。
虽然还是营养膏和合成肉为主，但至少多了几种口味。
莉诺被乌鲁鲁按在座位上，面前堆了一小盘食物。
“吃！多吃！”乌鲁鲁自己端着一大盘，边吃边说。
“战斗后补充能量最重要！你还在长身体！”
莉诺乖乖吃饭。
红狼和蜂医坐在邻桌，低声讨论着什么。
威龙和骇爪在另一桌，威龙手舞足蹈地描述自己留守总部时多么紧张，骇爪一边听一边在平板上记录数据。
IFV和半身像站在莉诺身后，像两尊守护神。
量子少女的投影坐在莉诺旁边的空椅子上，虽然她不需要吃饭，但陪坐是一种姿态。
蛊和实验数据早早离席回实验室了，说是要第一时间分析数据。
气氛温暖，轻松，充满劫后余生的庆幸。
没有人注意到。
或者说，没有人刻意去提。
迪亚哥，卢飞，照。
这三个名字没有出现在任何庆祝的对话中。
他们不是正式干员，没有参与这次行动，甚至没有被大多数高级干员关注。
此刻，他们可能正在某个低阶战局里训练，可能在学校上课，照还是高中生，可能在处理自己的私事，迪亚哥还在为母亲的病情奔波。
他们不知道总部的庆祝。
总部也暂时没人在意他们。
这很公平，也很现实。
规则战争有它的层级。
今天的主角是规则持有者，是高级干员，是缔造者级别的对抗。而迪亚哥他们，还在成长的道路上。
但渡鸦记住了迪亚哥的名字。
这就够了。
足够在未来某一天，当那小子成长到需要被关注的时候，会有一双来自欢愉的眼睛，注视着他。
莉诺吃完饭，揉了揉眼睛。
量子少女轻声说：“累了？”
“有点。”莉诺点头。
今天经历了太多。
突入灵魂之海，见证规则持有者的战斗，获得四枚徽章，现在庆祝结束，疲惫感涌了上来。
“回去休息吧。”红狼看过来。
“今天到此为止。”
蜂医点头：“医疗部建议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进行至少12小时的休息和生理监测。”
乌鲁鲁虽然意犹未尽，但听到医疗部建议，立刻严肃起来：“对！休息！小莉诺，我送你回房间！”
莉诺被乌鲁鲁护送着离开食堂。
穿过总部走廊时，她看着金属墙壁上自己的倒影，一个八岁白毛红瞳的小女孩，脖子上挂着银色徽章，手里攥着另外三枚。
她想起系统界面。
版本2.0，修复中的收藏室，新的规则图谱和势力网络。
还有那条注释：为应对即将到来的规则战争。
她握紧了徽章。
回到房间，洗漱，换上睡衣。乌鲁鲁确认她躺好，关灯，离开。
黑暗中，莉诺睁着眼睛。
她调出系统界面。
微弱的光在视网膜上投影，只有她和量子少女能看见。
【系统提示：检测到外部规则信物接入】
【秩序徽章——已登记】
【欢愉徽章——已登记】
【巡猎徽章——已登记】
【灵魂徽章(七海共主)——已登记】
【规则图谱更新中……势力网络更新中……】
【警告：检测到“宿命规则”通道稳定存在。背景板与现实世界的连接强度：低，但持续增强。】
【建议：尽快修复收藏室功能，提升自身规则亲和性，建立更广泛的势力连接。】
莉诺关掉界面。
她翻了个身，抱紧枕头。
窗外，总部的灯光彻夜通明。
远处的城市霓虹闪烁，玩家们陆续从战局中登出，回到现实生活。
昏迷的人醒来，失常的人恢复，深蓝在医疗舱中平稳呼吸。
一切都似乎在变好。
但莉诺知道。
就像赛伊德说的。
战争，才刚刚开始。
她闭上眼睛，沉入睡眠。
胸口，四枚徽章在黑暗中微微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