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崖底的寒气掠过演武场后山的断壁,卷起林知遥肩头染血的青衣角,猎猎声中竟带着几分萧瑟的杀意。崖边的矮松被风刮得弯腰,松针簌簌落在她脚边,而她却如磐石般盘膝静坐,连眼睫都未曾颤动半分。
灵芯已成,识海深处那枚多边棱体正散发着微弱的三色光晕,可林知遥非但没有起身检视成果,反而缓缓垂下眼帘,神识如探灯般扫过自身经脉 —— 这一看,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暗自心惊。
十二正经逆行的痕迹尚未完全消退,经脉内壁布满细密的裂痕,像被狂风肆虐过的蛛网;气血在血管中流速迟缓,色泽暗沉如将熄的烛火,稍一牵动便有枯竭之兆;七窍残留的血迹已凝成褐红色的痂,指尖更是不受控制地颤抖,每一次颤动都牵扯着骨髓深处的痛感。
她心中清明:此刻若强行引动灵芯聚刃,肉身必定先于灵术崩溃,届时灵芯反噬,别说修成聚刃之术,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不能急。”
林知遥在心底暗忖,抬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陈旧的木盒,盒内只躺着一枚黄豆大小的丹丸 —— 那是外门弟子每月例银兑换的 “养元丹”,丹体泛着杂色,表面甚至能看到未提纯的药渣,往日里她见了都要皱眉避开,此刻却如获至宝。
两指捏碎丹丸,不等药香散开,便径直按在舌下,冰凉的丹体触到舌尖,瞬间化开一股苦涩,那味道比熬煮了三日的药渣还要涩口,刺得她舌根发麻。
丹丸化开,苦得发涩,像一口熬废的药渣。她却缓缓阖眼,以灵芯为引,神识内视——
只见丹田干涸,经脉龟裂,气血如残灯,风一吹就灭。
灵芯轻震,一缕银丝自识海垂落,沿任脉而下,如冰线穿穴,所过之处,丹力被强行“解析”——
杂质剥离,药力提纯,化作最细碎的翠绿光点,一一填入裂缝。
“三息一引,五息一补……”
她默念,以“三峰模型”的节奏,让银丝像缝衣针般,来回织补。每补一道裂缝,肉身便轻一分,剧痛亦缓一寸。
一刻钟后,丹力耗尽,林知遥没有停顿,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裹着半截干瘪的山参——这是她上月执行采药任务时,在断崖背阴处意外发现的,品相寻常,连最低等的灵植都算不上,只能勉强算作凡人补气的草药。
她掐断几根参须,指尖蘸取崖边凝结的草露,将参肉在掌心细细揉碎,直到揉成糊状,才小心翼翼地敷在颈侧的 “气舍” 穴上。参汁刚一渗入皮肤,识海中的银丝便立刻分叉,化作数十道更细的银线,如蛛网般包裹住参力,将其凝练成微不可见的 “气血微粒”,一粒粒嵌入血管壁。
如此往复,丹药、草药、露水、甚至晨雾——
凡可入口、可吸者,皆被灵芯“拆包”“重构”,化最粗陋的养分为肉身所能承受的“最小灵元”。
一个时辰后,晨钟初响。
林知遥睁眼,眸底银点已稳,唇角血迹干成褐痕。她抬手,五指微张——
虽仍苍白,却不再颤。
“勉强恢复七成……够了,接下来,该聚刃了。”
午时,赤日高悬,阳光像一柄无形巨锤,砸在演武场后山,连风都被烤得发脆。
倾斜的青石蒸腾着淡淡白雾,表面温度足以煎蛋——林知遥却盘膝坐在石顶,一身青衣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背上。
石前摆着她的“压力计”:一截空心竹筒,内壁嵌着三根铁线草丝,草丝金黄,富有弹性,一旦灵压超过阈值,便会瞬间收缩,发出“咔哒”脆响——这是她亲手标定的“92刻度”。
“第41次,开始。”
她低声报数,声音被烈日烤得沙哑,却带着数据员的冷静。
并指,点眉心——
识海深处,多边棱体的灵芯猛地收缩,三色网格被暴力折叠、对折、再对折,像一张巨大的阵法图被蛮横地揉进针眼。
网格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嘶”声,节点与节点之间电光乱窜,银蛇狂舞。
林知遥脸色瞬间惨白,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她却死死咬牙:“再压0.1息,再压0.1息……”
“临界值——0.3秒!”她低喝。
“咻!”
一缕近乎透明的线刃从指背激射而出,无声无息,却在阳光下折射出极细的银光,像一条被拉直的闪电。
“噗——”
竹筒壁被洞穿,铁线草丝瞬间被切成两段,断口平滑如镜,连毛刺都没有。
线刃去势未止,又斜斜切入青石,留下一道头发丝粗的裂缝,裂缝边缘,石质被高温灼得发黑,冒出淡淡青烟。
林知遥手腕一翻,线刃折返,重新散成网格,回归灵芯。
计时沙漏停止——0.27秒。
KpI,达成。
然而胜利的喜悦尚未升起,反噬已如怒潮拍来——
脑海“嗡”的一声,像是有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识海,耳膜剧痛,眼前瞬间金星乱冒,连青石台面都开始晃动。她身子一晃,险些从青石上滚落,指甲死死抠进石缝,鲜血立刻沿着指背蜿蜒,却借着疼痛强行稳住意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晕…… 聚刃还没真正成功,一旦晕倒,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开,眼前的黑雾才被撕开一道缝。
烈日、青石、断竹,重新落入瞳孔,却都带着晃动的重影。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取出木炭条,在几乎被汗水浸透的木板上刻下:
【聚刃·第41次 耗时0.27s 灵压峰值92 反噬:眩晕3息】
阳光依旧炽烈,蝉声嘶哑,像为这场无人知晓的实验,奏起单调而漫长的背景乐。
林知遥抹去下巴的汗与血,抬头望向更高处的山崖,眼底的不适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坚定的眼神。
“这反噬,得想办法改进……”
“第42次,继续。”
“第47次……”
林知遥把木炭条横咬在齿间,左手五指死死扣住青石边缘,右手指背擦过眉心——
“再压0.15息。”
她把临界值往前又挪了半步。
灵芯内部,三色网格被折叠成第七重“回”字结构,像一枚被反复锻打的钢针,所有节点同时亮到发白。
就在网格即将崩散的瞬间,她忽然分出一缕银丝,沿“耳后——完骨——风池”一路刺入颈内,在“桥脑”处织出一张只有指甲盖大的“缓冲垫”——
那是她用前五次失败换来的灵感:
眩晕并非来自灵芯本身,而是网格骤然回弹时,脑脊液被负压吸空,前庭瞬间失衡。
缓冲垫一成,网格回弹的“负波”被垫面切成无数细流,像瀑布砸在鹅卵石,四散消弭。
“咻——”
线刃射出,依旧无声,却带了一道极淡的银弧,像新月脱弦。
“噗!”
竹筒壁洞穿,92刻度草丝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咔哒”,就被后续音爆震成三截。
计时沙漏停——0.22秒。
反噬:0。
林知遥没有急着记录,她先闭眼,仔细感受颈后那一圈微微发热的银丝网。
三息过去,视野没有发黑,耳膜没有蜂鸣,舌苔也没有泛起铁锈味。
她把木炭条从齿间取下,手稳得像换了一个人,在木板上慢慢写下:
【聚刃·第47次 耗时0.22s 灵压峰值92 反噬:0 备注:颈后缓冲垫有效,可复现。】
写完最后一笔,她才允许自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烈日仍在,青石依旧烫手,可风忽然变得凉爽。
林知遥抬头,看见山崖上那株老松被阳光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一柄天然巨刃,正指着她下一步要去的地方。
“第48次,”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久违的笑意,
“把缓冲垫再减三成,看看能不能压进0.2。”
风卷着松针落在她肩头,蝉鸣声似乎也变得悦耳起来。在少女一次又一次倔强的试验中,阳光缓缓西斜,而那柄由灵芯铸就的线刃,正一步步变得更加锋利、更加稳定,仿佛已经能看到不久后,她手持灵刃,在比试台上大放异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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