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门被推开一条窄缝,月光如水银般泻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划出一道清冷的痕。
一个纤细的身影贴着门缝挤了进来,动作轻巧得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借着微光,林小七看清了来人的脸——是苏婉的贴身丫鬟,小莲。
小莲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模样清秀,此刻却满脸紧张,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包裹,一双大眼睛不安地扫视着昏暗的柴房,最终落在蜷缩在柴堆旁的林小七身上。
“姑……姑爷……”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明显的怯意。
林小七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依旧保持着警惕。他松开柴刀,哑着嗓子问:“小莲?你怎么来了?”
小莲快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将怀里的包裹塞进他手里,低声道:“小姐……小姐让我给您送点东西。”
包裹入手,带着一丝温热的暖意。林小七微微一怔,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白白胖胖的馒头,还冒着些许热气,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拔开木塞,一股清淡的药香顿时弥漫开来,是上好的金疮药。
这……
林小七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在经历了全天候的羞辱、殴打、饥寒交迫之后,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体温的食物和药物,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触动人心。
他抬头看向小莲,眼神复杂。
小莲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绞着手指,声音更低了:“小姐说……让你好好活着,别……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安心……安心在柴房待着,等风头过去……”
这话听起来,依旧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吩咐口吻。若是白天的林小七听了,或许只会感到更深的屈辱。
但此刻,在这绝望的深夜里,结合这实实在在的馒头和伤药,这话听在耳中,却有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别做无谓的挣扎”——是让他不要再试图去修炼,去争抢,以免招来更大的祸患?
“安心待着”——是在这吃人的苏家,柴房反而成了她力所能及范围内,能提供给他的、相对安全的避风港?
“等风头过去”——是否意味着,她也在默默承受着压力,期待着某种转机?
林小七不是原主那个一根筋的懵懂少年,他有着现代成年人的思维和情商,更能体会这话语背后可能隐藏的无奈和一丝极其微弱的维护。
苏婉……她并非完全冷漠无情。只是她的处境,或许比表面上看起来更复杂。她无法公然对抗家族和宗门的意思,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给他一线生机。
“替我……谢谢她。”林小七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麻木,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没有称呼“小姐”,而是用了“她”。
小莲似乎没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差别,只是如释重负地点点头:“东西送到了,姑爷您快些吃了吧,奴婢……奴婢得赶紧回去了,被人发现就糟了。”
她说完,又像来时一样,小心翼翼地溜到门边,探头看了看外面,然后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柴房重新恢复了黑暗和寂静,只剩下淡淡的药香和手中包裹的余温。
林小七拿起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馒头松软香甜,温暖着他冰冷的身体和几乎冻僵的肠胃。他又就着凉水,服下了一些金疮药,一股暖流很快从腹部化开,舒缓着身上的疼痛。
身体上的折磨暂时得到了缓解。
但心灵上的冲击却远未平息。
他靠在柴堆上,摩挲着那个温润的白玉药瓶。这是苏婉常用的东西,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清冷的淡香。
“苏婉……”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白天她那冷漠无视的眼神,与深夜这悄然送来的温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这看似毫无希望的绝境中,这一丝来自“敌人”阵营的暖意,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微小的涟漪。
这涟漪虽小,却打破了绝对的黑暗。
连同脑海中那些破碎的、关于无上伟力的记忆碎片,一起构成了一种奇特的希望。
他不再是完全孤独的。
至少,在这冰冷的苏家,还有一个人,或许并非真心希望他死。
而且,他还有最大的依仗——那些模糊的记忆,以及……这具身体本身,似乎也藏着秘密。
“好好活着……”林小七重复着苏婉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带着锋芒的弧度,“当然要好好活着。”
“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这丝暖意,我记下了。他日,必百倍偿还!”
他闭上眼,不再去感受身体的疼痛和周围的寒冷,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试图去捕捉、去沟通那丝在极端屈辱和生死危机下,似乎被激活的、与众不同的气息。
觉醒,或许就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