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昊走向那艘怪船的脚步很慢,带着重伤初醒(或者说,意识层面经历了一场生死博弈后)的虚弱。但每一步都异常稳定,仿佛他的大脑已经精确计算好了每一块肌肉需要付出的力量,以及脚下锈蚀甲板所能承受的压强。
雷啸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独眼锐利地扫视着周围,警惕可能存在的残余威胁,但更多的注意力,却落在了风昊那略显单薄,此刻却透着一股冰冷疏离感的背影上。
陈原则留在木筏上,一边按照风昊的指示,小心地处理着那些“泣血藻”,准备给雷啸使用,一边紧张地关注着云希的状态,时不时担忧地望向怪船方向。
风昊踏上怪船甲板,腐朽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没有理会船上的其他杂物,目光直接锁定在蜷缩在破裂祭坛旁,那个名为韩吉的祭司身上。
韩吉依旧昏迷着,脸色灰败,气息微弱。风昊在他身前蹲下,没有立刻触碰,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拆解万物的眼睛,平静地“扫描”着他。
【目标:韩吉(钢铁福音教会低阶祭司)。】
【生命体征:濒危。精神层面遭受自身信仰反噬及未知威压冲击,意识海濒临崩溃。】
【能量残留:头骨圣物破碎导致精神连接断裂反噬,体内存在微弱‘伪信力’(暂命名)淤积,性质:混乱,惰性,具轻微污染性。】
【知识价值:关于‘神骸’(残骸)的局部认知,关于‘钢铁福音教会’及周边海域幸存者势力的基础信息,关于粗浅能量运用(外物)的实践经验。】
一连串分析结果如同冰冷的流水,在风昊意识中淌过,不带任何情绪。他伸出手,食指轻轻点在了韩吉的眉心。
这个动作让身后的雷啸肌肉瞬间绷紧。
风昊没有动用那危险的本源灵能,也没有使用任何超凡力量。他只是将自身的精神力,以一种极其精细、近乎微观层面的“共振”方式,如同最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刺入韩吉那本就濒临破碎的意识屏障。
他避开了那些充斥着疯狂信仰和污染的区域,目标明确——记忆碎片,关于环境、势力、生存的“数据”。
刹那间,大量混乱、扭曲、却又带着特定信息的画面和声音,如同被打碎的镜子,折射入风昊的感知。
他“看”到了——
“神骸”的由来: 在韩吉及其信徒的认知中,这艘巨大的“勒维亚森级”残骸,是在一次“神怒”(他们无法理解的大灾变)中,从“神国”坠落于此的“万机之神”的遗体。他们将其视为圣地,定期前来“朝拜”,并汲取那所谓的“神能”(即残骸自然逸散的微弱惰性能量)。
“钢铁福音教会”: 一个规模不大,但组织结构严密且极度狂热的幸存者团体。总部似乎位于西南方向数日航程外的一座更大的、被称为“钢铁方舟”的巨型残骸上。教会等级森严,有主教、祭司、苦修者、信徒之分。他们崇拜“万机之神”与“钢铁福音”,坚信通过奉献和祈祷,可以唤醒神骸,重建机械神国。
周边势力: 除了“钢铁福音教会”,韩吉的记忆碎片中还隐约提到了其他幸存者团体——有占据着肥沃“漂浮岛礁”的“自然之子”(似乎与云希的能力有某种关联?);有驾驶着改装快艇,以掠夺为生的“血帆海盗”;还有一个神秘且强大的“流浪商人”组织,他们似乎掌握着相对安全的航线和稀缺物资的交易渠道。
“神罚”与“神恩”: 韩吉记忆中关于能量运用的部分极其粗陋且充满谬误。他们将某些能聚集环境中惰性能量的天然晶体或特殊生物器官视为“神恩”,通过简陋的图腾和仪式(比如那头骨圣物)进行激发,释放出的能量场既不稳定,也充满了精神污染。而风昊之前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就是引动了“神骸”本身的“神罚”。
这些信息庞杂而扭曲,被一层厚厚的信仰滤镜所包裹。风昊如同一个冷静的考古学家,在狂热的宗教壁画下,剥离出关于地理、势力分布和资源点的客观“数据”。
同时,他也“听”到了韩吉意识深处,那绝望而不甘的呓语:
“神……抛弃了我们……”
“神骸……为何不回应……虔诚……”
“那些异端……那些窃取神能的恶魔……”
“主教……会为我们复仇……钢铁方舟……将净化一切……”
就在风昊准备抽取更多关于“钢铁方舟”具体位置和防御力量的信息时——
【警告!目标意识海结构即将彻底崩解!】
【检测到深层精神防护(疑似教会高层设置)!强行突破将触发信息抹除机制并可能引动追踪标记!】
风昊立刻切断了精神连接,如同最灵敏的手指从烧红的铁块上移开。
几乎在他断开连接的下一秒,韩吉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七窍中流出暗红色的血液,瞳孔彻底涣散,最后一丝生机断绝。他眉心处,一个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路烧毁般的焦黑痕迹一闪而逝。
风昊缓缓站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只是读取了一段无关紧要的失败实验数据。
“问出什么了?”雷啸走上前,看了一眼死去的韩吉,眉头微蹙。
“一个狂热的……蝼蚁。”风昊的声音平淡,“知道了一些……地名和势力。他们的老巢,在西南方。叫……‘钢铁方舟’。”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他们,可能会来报复。”
雷啸冷哼一声,独眼中战意闪烁:“来多少,杀多少。”
风昊没有回应她的战意,他的目光越过死去的祭司,投向脚下这艘巨大的、被称为“神骸”的钢铁残骸。
在韩吉的记忆碎片中,关于这残骸本身的信息虽然被神化扭曲,但结合他之前从【第三印记】中获取的、关于“勒维亚森级巡洋舰”的零星知识,一些更深层的东西,开始在他那冰冷而高效的思维中拼接。
这艘船,并非战损。韩吉记忆深处,有一个被反复压抑、几乎被信仰掩盖的“亵渎”念头——这艘船,更像是在某种……内部失控 中沉默的。
【结合‘勒维亚森级’通用结构图(残)与当前残骸断裂面分析……】
【推演:核心能源室区域存在非爆炸性、但极度剧烈的能量失控迹象。疑似……‘炉心熔毁’?】
【关联印记知识库碎片:‘文明墓碑’、‘失控的源点奇观’、‘海洋之心’的警告……】
一个模糊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
这艘“勒维亚森级”巡洋舰,这个未知文明的造物,是否也曾……试图触碰某种它们无法掌控的力量?就像那个失落文明试图掌控“海洋之心”一样?这艘船的沉没,是否就是一次失败的、小规模的“文明墓碑”事件?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艘残骸内部,或许隐藏着比那些狂信徒想象的“神能”更加危险,但也可能更加……有价值的秘密。
他的目光,投向了残骸那断裂的、幽深如同巨兽口腔的深处。
那里,是连狂信徒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神骸”的“心脏”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