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启之的身影消失了。
不是遁术，也非挪移。
他仿佛融入了空气，化作了这片空间本身，无影无形。
下一秒，一个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从张豪左后方三尺处响起，近得仿佛贴着耳廓。
“你的确抓到我了。”
张豪没有丝毫犹豫，脊椎如大龙般拧转，腰胯发力，一记炮拳循声轰出！拳锋过处，空气被挤压成实质的白色气浪，炸出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拳头打在了空处。
“但在这神国之中，”声音如同鬼魅，瞬息间出现在他右侧肩头，“我，即是无处不在。”
张豪反手又是一记肘击，带起的烈风将地上的碎石刮得倒飞！
依旧是空！
“你的拳再快，能快过念头么？”
这次，声音从正上方传来，带着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张豪猛然抬头，积攒的豪意值轰然引爆，一记货真价实的【蓄意轰拳】直捣天灵！
轰！
金色的穹顶被拳力硬生生打出一个巨大的凹陷，无数碎裂的金砖夹杂着凝固的炁光如雨般坠落。
但，还是没打中。
龚启之的真身不知何时已然退到十米开外，双手负在身后，那张神明般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嘲弄。
“神驰物外，神念即我，我即天地。只要我的神念尚存一丝，我便可在此处任意一地重凝肉身。”
他抬起手，食指隔空轻轻一点。
“你，在与整座昆仑为敌。”
话音未落，张豪脚下的地面骤然化作一片流沙！不，比流沙更恐怖，那是无数金色符文构成的漩涡，要将他拖入地底！一根磨盘粗细的金色尖刺毫无征兆地从漩涡中心破土而出，直刺张豪丹田气海！
张豪反应快到极致，双腿肌肉瞬间坟起，在地面彻底塌陷前猛地发力，整个人如炮弹般冲天而起。
然而，他跃起的瞬间，头顶上方的空间如同水面般荡漾，又一根更为粗壮的金色尖刺倒悬而下，带着审判般的威势当头砸落！
上下夹击，避无可避！
“操！”
张豪人在半空，腰腹以一个反人体常理的角度强行拧转，右拳捣向上方的金刺，左拳则砸向下方破土而出的那一根！
砰！砰！
两声巨响几乎同时炸开，两根金刺应声碎裂成漫天光点。
但他身形刚刚落地，还未站稳，四面八方，穹顶、墙壁、地面，成百上千根金色尖刺如活过来的丛林般疯狂刺出！
密密麻麻，封死了他所有的闪避路线！
“贯通阴阳，便是掌控生杀。”
龚启之的声音在整个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创造者般的自负。
“这神国之中，每一寸土地，每一缕空气，皆是我的眼，我的手。你再强，也只是血肉之躯。”
“而我，”他的声音顿了顿，“是此方天地之主。”
金刺之林如暴雨般攒射而至，瞬间将张豪的身影彻底淹没！
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声连成一片，掀起的金色尘埃遮蔽了一切。
远处的陆瑾死死扒着一块断壁，眼珠子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嘶吼。
“大师兄！”
烟尘缓缓散去。
张豪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那些足以洞穿坦克的金刺，全都停在了他身体周围三寸之外，被一层暗红色的、仿佛在呼吸的气墙死死挡住。
【不空刚体】。
张豪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不是被刺伤的，是被那股恐怖的冲击力硬生生震伤了内腑。
“老东西……”
张豪抹去嘴角的血，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穿透烟尘，死死锁定了远处那道纤尘不染的身影。
“你这招，确实有点看头。”
他活动着酸痛的肩膀，骨节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爆响。
“但你以为，就凭这些不痛不痒的玩意儿，就能耗死我？”
龚启之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再次隔空一点。
这一次，不再是金刺。
而是整个空间，都开始了剧烈的、无声的扭曲。
天旋地转。
陆瑾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拧成了麻花，上下颠倒，左右错位。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五脏六腑仿佛被强行移位。
“呕——！”
陆瑾一口鲜血喷出，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软在地，意识都开始模糊。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张豪，依旧站着。
他的身体周围，那层暗红色的气墙死死撑开一个绝对领域，将所有试图侵入的空间扭曲之力隔绝在外。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这股扭曲的力量，正在持续不断地、一寸一寸地侵蚀、碾压他的领域。
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慢慢地，想要捏碎他这颗顽固的“核桃”。
“神驰物外，不单是速度。”
龚启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教师爷般的从容。
“更是‘掌控’。”
“在这神国之中，我便是物理法则。你的‘不空’，只是让你暂时拥有了‘豁免权’。”
“但法则，是可以被修改，被加强的。”
他五指隔空，微微一握。
整个空间的扭曲之力骤然加剧！
咔嚓！
张豪身周那坚不可摧的气墙，第一次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纹！
“操！”
张豪牙关紧咬，体内的霸王罡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涌出，试图修补那道裂纹。
但一道裂纹被补上，两道、三道新的裂纹又随之出现。
他能感觉到，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活活耗死。
不是被打死。
是被这方天地，硬生生磨死。
龚启之根本不需要跟他硬碰硬，只需要站在远处，不断地用这神国的规则去碾压他。
就像一个人，被关在一个四壁正在不断缩小、加厚的铁盒子里。
迟早会被压成一滩肉泥。
“老东西！”
张豪终于暴怒，指着远处那道身影破口大骂。
“有种你就过来！跟老子堂堂正正打一架！躲在那儿玩这些花里胡哨的，算什么本事！你就是个懦夫！”
龚启之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张豪，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猛虎。
任凭它如何咆哮，也触碰不到笼子外的人。
“激将法？”
龚启之淡淡开口，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我活了三百年，见过的生死、算计，比你看过的书都多。你以为，我会因为你几句粗鄙之语，就放弃绝对的优势？”
他轻轻摇了摇头。
“天真。”
张豪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遇到了生平未有之劲敌。
龚启之这老怪物，不仅实力强得离谱，更重要的是，他活得太久，久到心如死水，不会被任何情绪左右。
这种敌人，才是最难对付的。
张豪深吸一口气。
他缓缓闭上了眼。
体内的霸王罡气不再盲目地向外扩张，而是开始向内收缩、凝聚。
他在思考。
思考破局之法。
【不空刚体】，能让他暂时立于不败之地。
但也仅仅是不败。
想要赢，必须找到龚启之的弱点。
神驰物外……神念散于天地……
只要神念覆盖之处，便可瞬息而至……
那么……
如果把这片承载着他神念的天地，全都砸烂呢？
张豪猛地睁开眼。
那双赤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骇人的疯狂。
“老东西。”
张豪咧嘴一笑，那笑容森然而暴戾。
“你说得对。”
“在这神国里，你确实是无敌的。”
“那我就……”他猛地一跺脚，脚下的大地轰然开裂，“把你这破神国，给你拆了！”
话音未落！
张豪的身形不退反进，双拳如同两柄开山巨锤，不再攻击虚无缥缈的龚启之，而是疯狂地、不计后果地轰向脚下的地面、四周的墙壁！
砰！砰！砰！
每一拳，都蕴含着【破阵铁拳】的碎炁之力！
金色的地砖、墙壁，如同被爆破的豆腐渣工程，大块大块地崩碎、坍塌！
龚启之的眉头，终于第一次紧紧皱了起来。
“你疯了？”他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置信。
“是啊！”
张豪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决绝。
“老子就是疯了！”
“打不死你，那就把你的龟壳给砸了！”
“我倒要看看，没了这神国，你还拿什么跟我装神弄鬼！”
轰隆隆——！
整座悬空的大殿开始剧烈摇晃，穹顶之上，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大块的建筑结构开始剥落，整座神国，有了坍塌的迹象！
龚启之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神国，是他耗费百年心血，以昆仑山一处上古洞天为基，融入自身神念构建而成。每一砖一瓦，都与他的道基相连。
如果真的被毁，他的修为，至少要倒退百年！
“住手！”
龚启之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焦急和怒意。
- “你敢！”
- “老子有什么不敢的！”
张豪的拳头越砸越猛，破坏的速度越来越快！
龚启之终于动了。
他不能再等了。与其坐视道基被毁，不如先将这个疯子彻底镇压！
他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张豪面前，一掌蕴含着空间破碎之力，直拍张豪的天灵盖！
“等的就是你！”
张豪猛地抬头，右拳早已蓄势待发，不闪不避，迎着那只手掌，一拳轰出！
【蓄意轰拳】！
拳掌相交！
轰！
这一次，龚启之被这股蛮横的力量结结实实地震退了三步！而张豪，也被掌力中蕴含的阴寒之力震得倒退两步！
但他脸上，却露出了猎人得逞般的畅快笑容。
“终于肯出来了！”
他咆哮着，再次欺身而上！
龚启之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他发现自己被算计了。
张豪根本不是真的要彻底毁掉神国，他是要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打法，逼自己放弃“规则”优势，与他进行最原始的肉搏！
“该死！”
龚启之暗骂一声，但他已经没有选择。
两人再次悍然战在一起！
拳掌交错，每一次碰撞，都掀起惊天动地的气浪！
陆瑾在远处勉强抬起头，他看到，大师兄的拳头上早已血肉模糊，森森白骨都清晰可见。但大师兄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
他在兴奋。
他在享受这场战斗！
而龚启之，那张万古不变的神明之脸上，第一次，显露出了疲态。
张豪的每一拳，都让他的护体金光暗淡一分，那股“不空”之力，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消磨着他的神念。
但他自己，也不好受。龚启之的掌法阴狠毒辣，每一掌都带着刺骨的阴寒之气，透过【不空刚体】的防御，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张豪的胸口，已经挨了不下十掌，内脏翻江倒海。
但他不退。
【不灭战魂】的天赋在疯狂运转，伤势越重，炁血熔炉的运转速度就越快，恢复力、力量、速度，都在战斗中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攀升！
龚启之终于发现了这令人惊骇的事实。
这个小子……在拿他当天劫来渡！他在战斗中，疯狂地变强！
“不对！”
龚启之猛地一掌逼退张豪，抽身后撤！
他死死盯着张豪，那双金色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名为“忌惮”的情绪。
“你这是什么功法！为何伤势越重，气息反而越发强盛！”
张豪咧嘴一笑，吐出一口血沫。
“想知道？过来，让老子再揍一顿，就告诉你。”
龚启之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活了三百年，见过无数惊才绝艳之辈，但像张豪这样的怪物，闻所未闻。
这是一个疯起来连自己都打的怪物。
“张豪。”
龚启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神色终于恢复了绝对的冷静。
“你很强，强到让我都感到意外。”
“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刺骨的杀机，“也仅此而已。”
“你的‘不空’，确实玄妙。可你忘了，我是天人第二境。而你，甚至还未踏入天人之门。”
龚启出抬起双手，结出一个繁复的法印。
这一次，他不再留手。
整个神国的空间，开始剧烈震动。
无数比之前更为复杂、深奥的金色符文，从虚空中浮现，如同活过来的锁链，疯狂地涌向张豪。
它们不是要攻击，而是要封印。
“神驰物外，可散神念于天地。”
“贯通阴阳，可掌生死之机。”
“而我，”龚启之的声音，变得空灵而遥远，仿佛与整座昆仑融为一体，“还有第三重——天人交感。”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仿佛要彻底融入这片天地。
“在此神国之中，我便是天意。天意要你死，你便不能活。”
无数金色符文瞬间将张豪包裹，它们像是活物一般，无视【不空刚体】的防御，强行钻进张豪的皮肤、经脉，要封印他的炁，封印他的一切！
张豪的身体，开始僵硬。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被一股更高维度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剥离、镇压。
“操！”
张豪咬牙，体内的霸王罡气疯狂反抗，但那些符文就像是跗骨之蛆，根本无法驱除。
“没用的。”
龚启之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回荡。
“你再强，也只是肉身之强。而我，早已超脱了肉身的桎梏。你输了。”
张豪的身体，已经彻底僵硬，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但他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龚启之。
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没有绝望，只有滔天的不甘，以及……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
“不愧是……三百年来……最惊才绝艳之人。”
张豪的声音，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如今的我……依旧奈何你不得。”
“但……”
他咧嘴一笑，尽管脸部肌肉已经僵硬，那笑容却显得格外狰狞。
“我的不空大道，前无古人……定能寻到，克制你的办法。”
“下次……下次一定，活活打死你！”
龚启之的眉头，紧紧锁起。
他盯着张豪，这个年轻人，是他早已选定的完美夺舍肉身。
但现在，他忽然有些犹豫了。
这小子，已经有些脱离掌控了。如果让他继续成长下去，迟早会成为心腹大患。
一股难掩的杀机，从龚启之身上弥漫而出。
张豪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出来了，这老东西，动了真格的杀心。
“哈哈哈哈！”
张豪忽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老东西！你怕了！你他妈的怕了！”
“堂堂天人第二境，活了三百年的老怪物！竟然怕一个连天人都不是的小辈！”
“哈哈哈哈！”
龚启之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他的手，缓缓抬起，掌心之中，凝聚出一团毁灭性的金色光球。
“你说得对。”
龚启之淡淡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
“我确实怕了。我怕养虎为患。”
“所以，你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