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二十六年的暮春,御花园的海棠开得正盛。
楚晏兮披着浅杏色薄纱披帛坐在水榭里,看沈疏桐在池边喂锦鲤。丞相今日穿着月白暗纹常服,腰间系着块青玉佩,正是去岁上元节她们在灯市上共同挑选的那块。
卯时三刻,晨光初透。楚晏兮揉着眼睛坐起身,发现沈疏桐早已梳洗妥当,正坐在窗边批阅奏折。初夏的微风拂动她浅青色官袍的袖口,露出腕间那道结痂的伤痕——是前日帮小女帝修剪梅枝时不慎划伤的。
陛下该起身了。沈疏桐头也不抬,笔尖在漕运章程上勾画,今日要接见江南织造局的管事。
楚晏兮赤脚踩过波斯地毯,从身后搂住丞相的脖颈:孤梦见你又要走...声音带着初醒的糯哑,像沾了晨露的花瓣。
沈疏桐放下朱笔,反手将人揽到身前:臣能走去哪儿?指尖轻点案上的疆域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说着替她系好寝衣带子,倒是陛下,再耽搁该误了早朝。
未时的阳光透过竹帘,在临窗的软榻上投下斑驳光影。楚晏兮枕在沈疏桐膝上小憩,手里还攥着半卷《山河志》。丞相一手轻抚她的发丝,一手执着北疆军报细看。
阿疏姐姐...小女帝在梦中呓语,梅花糕...
沈疏桐唇角微扬,从案几上的食盒里拈起块梅花糕。糕点还带着温热,是她特意吩咐小厨房用今晨新采的梅蕊蒸制的。正要放下,却见楚晏兮忽然睁眼,就着她的手咬去半块糕点。
甜不甜?丞相拭去她唇角的糖粉。
没阿疏姐姐甜。小女帝狡黠一笑,突然仰头在她下颌轻啄。
微风拂动榻前悬挂的琉璃风铃,那是她们去年在民间市集淘来的小玩意。叮咚声里,沈疏桐低头看着再度睡去的容颜,轻轻将海棠薄毯往上拉了拉。
申时的书房飘着墨香。楚晏兮对着《治国策》蹙眉,朱笔在纸上涂改数次。沈疏桐立在身后执手教她运笔,浅青色衣袖与杏黄常服交叠在一处。
这里该用怀柔之策。丞相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就像陛下昨日对付那些老臣...
楚晏兮突然转头,鼻尖擦过对方脸颊:那孤现在要对丞相用怀柔之策。她放下笔,扯住沈疏桐的衣袖,今日的策论写完了,该奖励孤出去放纸鸢。
沈疏桐被她拽得踉跄,发间玉簪斜斜欲坠:陛下,还有三本奏折...
不管!小女帝已经抱着蝴蝶纸鸢跑到廊下,回头时眼波流转,要不你陪孤放纸鸢,要不孤就在这儿亲你。
暮春的风掠过庭前梨树,吹落满庭香雪。最终丞相还是妥协了,看着那只金线绣的蝴蝶纸鸢乘风而起,丝线另一端缠在女帝纤白的手指上。
酉时的太液池泛着金波。楚晏兮提着裙摆踩水玩,沈疏桐站在岸边替她拿着绣鞋。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交叠成一道。
看!并蒂莲!小女帝突然指向池心。只见粉白的花苞依偎绽放,恰似她们交握的双手。
沈疏桐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陛下午膳没用多少...展开是精致的荷花酥,酥皮层层叠叠如真花。
楚晏兮就着她手咬了一口,忽然将另一半喂到对方唇边:同甘共苦。酥屑沾在丞相唇角,被她用指尖轻轻拂去。
晚风送来远处宫娥的嬉笑声,她们并肩坐在柳树下,看夕阳渐渐沉入宫墙。楚晏兮把头靠在沈疏桐肩上,轻声哼起江南小调——那是贵妃生前哄她入睡的曲子。
戌时的书房点亮宫灯。楚晏兮歪在美人榻上翻看话本,沈疏桐则在灯下校验秋闱试题。烛火将丞相的侧影投在窗纱上,连睫毛的颤动都清晰可见。
这话本里的将军真傻。小女帝突然丢开书卷,明明心上人就在眼前,偏要远赴边关。
沈疏桐抬头,见楚晏兮赤着脚走过来,发间别着的海棠花将要坠落。她伸手扶正花枝:若那将军不去边关,如何护得住心上人的太平盛世?
楚晏兮顺势坐进她怀里,指尖划过试题上二字:那孤这个皇帝,可能护得住丞相?
窗外忽然下起细雨,敲得荷叶噼啪作响。在渐密的雨声里,沈疏桐低头吻住怀中之人的唇,答案尽在不言中。
更漏声催时,她们共披一袭薄裘走过长廊。宫灯将相依的身影投在青石板上,像两株在春雨里交缠的并蒂莲。这个暮春的夜晚,连梦境都带着海棠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