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的硝烟刚刚散尽,一场不见血光的风暴,却已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悄然酝酿。
未央宫,朝会大殿。
汉献帝刘协高坐于龙椅之上,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如同一尊精致的木偶。殿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肃杀。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座宫殿真正的主人,是那位按剑立于御座之侧,身形魁梧如山,不怒自威的温侯,吕布。
往日的朝会,吕布多是扮演着一个沉默的镇国石。他只需站在那里,他那赫赫凶名与背后十万并州狼骑,便足以压制一切不谐之音。但今日,他却破天荒地,主动走了出来。
“陛下,臣,有本奏。”吕布的声音,雄浑有力,在大殿中激起阵阵回响。
百官心中皆是一凛。
“温侯请讲。”刘协的声音,细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掉。
“臣,请陛下下诏,于司隶、并州、河东三地,行‘清丈田亩,核定户籍’之新政!”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清丈田亩,核定户籍!这八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了所有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员心头。大汉承平四百年,土地兼并,隐匿人口,早已是各家心照不宣的秘密。这不仅是他们财富的根基,更是他们权势的源泉。吕布此举,无异于要从他们身上,活生生剜下一块肉来!
“不可!”
一声苍老而又愤怒的喝斥,从文官之首的位置传来。须发皆白的大汉太尉朱儁,手持象牙笏板,颤巍巍地走出队列。
“温侯此举,乃是与民争利,必将搅得天下不宁!自古以来,朝廷治政,当以‘无为’为上。清丈田亩,劳民伤财,官吏上下其手,必生无数冤案错案,届时,民怨沸腾,烽烟再起,此非国之幸事啊!”
朱儁一番话,立刻引来了大半朝臣的附和。
“太尉大人所言极是!此举万万不可!”
“我大汉以孝治天下,祖宗田产,岂可轻易变更?”
吕布冷眼看着这些慷慨陈词的“国之栋梁”,脸上,浮现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他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殿角一位负责记录的年轻小吏。
“你,出来。”
那小吏战战兢兢地走出,跪伏在地。
“我问你,去岁,我大军出征河东,粮草军饷,由大司农府划拨。其账目,可曾算清?”
小吏脸色一白,汗如雨下:“回……回温侯,账目繁复,尚……尚在核算之中。”
“尚在核算?”吕布的音量,陡然拔高,“出征已三月,班师亦近一月!区区十万石粮草,二十万贯军饷的账目,竟还未算清?朱太尉,这,便是你口中的‘治政’之效吗?”
朱儁老脸一红,强辩道:“军国大事,耗用繁杂,核算缓慢,亦是常情。”
“常情?”吕布冷笑一声,他拍了拍手。
殿外,两名亲卫,抬着一个奇特的木架子,走了进来。木架分档,档上穿着一枚枚圆润的木珠。正是算盘。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身着河东学宫青布袍的少年。他神情略带紧张,但眼神,却清亮无比。正是卫瓘。
“此乃河东学宫学子,卫瓘。”吕布的声音,响彻大殿,“今日,便让诸位大人,见识一下,何为‘新学’之效!”
他将一本厚厚的军费开支流水账,扔在了卫瓘面前。
“算!”
卫瓘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周围那些或惊疑或轻蔑的目光。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本账目与眼前的算盘。他的手指,如同在琴键上跳舞的精灵,飞快地,在算珠之上拨动。
“噼里啪啦……”
一连串清脆而密集的声响,在大殿之中,回荡不休。那声音,仿佛有一种奇特的魔力,瞬间,便压下了所有的议论。满朝文武,包括朱儁在内,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少年神乎其技的表演。他们这些用算筹算了半辈子账的老人,何曾见过如此迅捷的计算之法?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啪!”
卫瓘猛地一拍算盘,清脆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心头一跳。
他抬起头,声音,因激动而略带颤抖,却字字清晰:“启禀温侯!账目已清!共计支出粮草,九万八千三百二十七石!军饷,十九万七千五百六十二贯!其中,有三笔共计一千石的粮草,去向不明!另有五笔军饷,总计八百贯,与实发数目,对不上账!”
精准!快速!甚至,连其中的错漏,都一清二楚!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大司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朱儁更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看着那个年仅十三的少年,看着那架神奇的算盘,他引以为傲的“常情”,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吕布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重。
“太尉大人,现在,你还觉得,清丈田亩,核定户籍,是一件‘劳民伤财’之事吗?”
“我告诉你,有了此法,一县之田亩,一郡之户籍,只需一月,便可清清楚楚!届时,天下税赋,再无隐匿!国库充盈,将士用命,百姓安居!这,才叫‘治国’!这,才叫‘平天下’!”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所有朝臣,最后,落在了龙椅之上的汉献帝身上。
“陛下!臣,再请陛下下旨!于长安,设‘太学新院’,凡朝中官员子弟,皆需入院学习‘新学’!考核不合格者,三代之内,不得入仕!”
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釜底抽薪,断根绝源!
他不仅要改变治国之“术”,更要改变这满朝文武的“道”!
朱儁浑身一颤,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看着吕布那双燃烧着熊熊野心的眸子,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一个他们从未见过,也无法理解的,崭新的时代,已经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在这座古老的宫殿里,降临了。
“准……准奏。”
龙椅之上,汉献帝那微弱的声音,为这场朝堂之上的风暴,画上了一个句点。
当夜,温侯府。
吕布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之中。他伸手,握住了腰间那枚温润的玉佩。
“先生,今日朝堂之事,布,皆按先生所教而行。朱儁等辈,已无力回天。”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掩的兴奋。这种运筹帷幄,以阳谋大势压垮对手的感觉,远比在战场上斩将夺旗,更让他感到畅快。
玉佩中,传来韩宇带着笑意的声音:“温侯做得很好。但,这只是开始。接下来,那些世家门阀的反扑,才会真正到来。明面上,他们不敢违抗。但暗地里,阳奉阴违,制造动乱,甚至勾结外敌,都是意料中事。”
“那,我等该当如何?”
“以霹雳手段,行菩萨心肠。”韩宇的声音,变得沉静,“凡真心拥护新政者,许其优先代理官营产业之利。凡暗中掣肘作乱者,证据确凿,便要连根拔起,绝不姑息。杀一批,拉一批,分化一批。同时,加快‘太学新院’的建设,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培养出属于我们自己的,新生代官吏。”
“布,明白了。”吕布重重点头。
他放下玉佩,走到窗前,看着长安城那万家灯火,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清明。
他知道,从今日起,他,吕布,将不再仅仅是一个威慑天下的武夫。在那位神秘先生的指引下,他将亲手,开启一个全新的,属于他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