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疯了。
当董卓的头颅飞上高台,当李儒的骨哨撕裂长空,这座被强权压抑已久的帝都,便如一个被揭开盖子的高压釜,瞬间喷涌出最原始、最狂暴的混乱蒸汽。
李傕与郭汜的两股大军,如同两条失控的贪食巨蟒,从校场外围,疯狂地涌入城中。他们不再是军队,而是一群被欲望点燃的蝗虫。他们的目标不再是敌人,而是每一个能被砸开的府门,每一个能被抢掠的商铺,每一个能被玷污的妇人。
哭喊声、尖叫声、金铁交鸣声与建筑倒塌的轰鸣声,交织成一曲末日狂想曲。昔日繁华的朱雀大街,此刻已化为血与火的河流。
“先生!我们该怎么办!”高台之上,吕布看着眼前这幅人间地狱的景象,双目赤红,声音因焦急而嘶哑。他虽勇冠三军,却从未面对过如此失控的局面。这已经不是战争,这是一场席卷全城的灾难。
“慌什么。”韩宇的声音,如同一股清冽的寒泉,瞬间浇熄了他心中的燥火,“洪水,是用来疏导的,不是用来堵的。李傕、郭汜之流,不过是逐利的豺狗,他们的目标,是财货与宫城。财货,让他们去抢,抢得越多,他们背负的罪孽就越重。而宫城,绝不能落入他们之手。”
“传我军令,”韩宇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命高顺,死守武库,以逸待劳。凡有靠近者,无论是谁,格杀勿论!他就是你最坚固的盾。”
“命曹性、宋宪,继续在乱军中制造混乱,散播谣言,就说李傕抢了相国府,郭汜得了皇宫秘藏,让他们狗咬狗!他们就是你最锋利的刺。”
“而你,温侯,”韩宇的声音微微一顿,“你的任务,是立刻下高台,亲率并州狼骑主力,与张辽将军,会师于朱雀门下!你,就是那柄一锤定音的战锤!”
“遵命!”吕布此刻对这位神秘的“先生”,已是奉若神明。他不再有半分迟疑,提着董卓那颗尚在滴血的头颅,翻身跃下九层高台,稳稳地落在赤兔马的背上。
“并州狼骑!随我,勤王!”
一声怒吼,他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带着最精锐的八百亲卫,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那片血腥的泥潭。
与此同时,朱雀门前,已是尸山血海。
张辽率领的五千狼骑,如同一柄锋利的楔子,狠狠地楔入了试图冲击宫城的西凉乱兵阵中。并州狼骑的精锐,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们阵型严整,配合默契,弯刀挥舞之间,便是一片残肢断臂。
然而,李傕军的先锋,亦是百战悍卒。他们虽然军纪败坏,但骨子里的凶悍却未曾消减。在一名独眼将领的指挥下,他们结成密集的步兵阵,用长戟与盾牌,死死地抵住了朱雀门前的通道,寸步不让。
“文远,你左翼三百步外,有一支约千人的敌军重骑,正在集结,由李傕之侄李利统帅。他们企图从侧翼,包抄你的后路。”韩宇的声音,通过玉佩,清晰地传入张辽的脑海。
张辽心中一凛,他正愁眼前的步兵阵如同一块牛皮糖,难以撕开,若被重骑抄了后路,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先生指点!”他毫不犹豫,立刻分出麾下最精锐的一支千人队,由副将王楷率领,迎着那尚未完全成型的敌军重骑,反冲锋而去。
“其余人,随我破阵!”张辽长刀一指,身先士卒,再次朝着那面坚固的盾墙,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就在此时,朱雀门那厚重的城楼之上,出现了一群身着朝服的文臣。为首的,正是当朝国丈,伏皇后之父,傅完。
他看着城下那两支正在血腥搏杀的军队,苍老的脸上,充满了恐惧与决绝。
“不能开门!绝不能开门!”他对着身旁的羽林卫郎将,厉声喝道,“无论是谁!在局势明朗之前,任何军队,都不得踏入宫城一步!否则,皆以谋逆论处!”
那名郎将面露难色:“国丈,城下乃是吕将军的兵马,他……他刚刚诛杀了国贼董卓……”
“糊涂!”傅完气得浑身发抖,“董卓死了,吕布就不是虎狼了吗?前门驱虎,后门进狼,我大汉江山,还要再经受一次浩劫吗?传我命令,弓箭手准备!无论城下是谁,胆敢靠近城门三十步者,立-刻射杀!”
城楼上的变故,立刻被韩宇“看”得一清二楚。
“温侯,张辽,情况有变。”他的声音,同时在两人脑海中响起,“宫中老臣,心存疑虑,已将你们,视为与李傕、郭汜一样的乱兵。朱雀门,不会为你们打开。”
“什么?”正在奋力冲杀的吕布,闻言大怒,“这群食古不化的老东西!待我杀进去,将他们……”
“闭嘴!”韩宇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严厉,“你若强攻宫门,与李傕何异?你诛杀董卓所积攒的大义名分,将瞬间荡然无存!你想让天下人,都骂你是第二个董卓吗?”
吕布瞬间如遭雷击,一身的杀气,化为了冷汗。
“那……那该如何是好?”
“政治,有时候,比战争更重要。”韩宇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张辽,立刻后撤五十步,与敌军脱离接触,重整军阵。吕布,你率亲卫,上前。”
军令如山,张辽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吹响了号角。并州狼kaivalry如潮水般退后,与同样损失惨重的李傕军,暂时脱离了接触。
吕布则催动赤兔马,独自一人,来到了朱雀门下百步之外。他没有提戟,只是将那颗血淋淋的头颅,用长剑高高挑起。
“城上的各位大人听着!”他的声音,传遍四野,“国贼董卓,已被我吕奉先,亲手诛杀!此头,便是明证!我吕布,乃是奉天子诏,行拨乱反正之义举!今,乱党李傕、郭汜,趁机作乱,荼毒京师。我等,是为护驾而来!请速速打开宫门,以免乱军冲撞了圣驾!”
城楼之上,傅完等人看着那颗熟悉而又狰狞的头颅,心中剧震。但傅完依旧不为所动,冷声道:“空口无凭!谁知你不是挟此头颅,行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计!”
“好一个空口无凭!”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街道的另一侧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青衫的裴潜,竟带着数千名百姓,出现在了战场边缘。这些百姓,手中没有兵器,只是推着一辆辆装满了清水、布帛、乃至食物的小车。他们,正是这三日来,受了云上阁恩惠的长安市民。
“国丈大人!”裴潜对着城楼,朗声喊道,“您说吕将军空口无凭,那我等这数千张嘴,这满城的民心,可能为凭?”
“董贼在时,米价飞涨,饿殍遍地!是吕将军,力主开仓,救济万民!如今,乱军四起,烧杀抢掠,又是吕将军的军队,在与乱军血战,护卫宫城!孰是孰非,孰忠孰奸,难道,城中百万百姓的眼睛,都是瞎的吗?”
裴潜的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傅完等人的心上。
他身后的百姓,也自发地呼喊起来。
“请吕将军入宫护驾!”
“严惩乱党李傕、郭汜!”
“我等愿为吕将军,运送粮草!”
民心,在这一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城楼之上,傅完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看着城下那纪律严明、与乱军形成鲜明对比的并州军,看着那颗货真价实的头颅,再听着那山呼海啸般的民意,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理由,将他们拒之门外。
“开……开城门……”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吱嘎——”
沉重的朱雀门,缓缓打开。
“温侯,进去吧。”韩宇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记住,从此刻起,你不再是温侯吕布。你是大汉的,擎天玉柱。”
吕布深吸一口气,对着城楼,对着裴潜,对着那数千名百姓,遥遥一抱拳。然后,他调转马头,长剑一指。
“入宫!护驾!”
并州狼骑,如同归鞘的利刃,秩序井然地,涌入了那座代表着大汉最高权力的宫城。
而就在他们身后,长安城的厮杀,才刚刚进入最血腥的高潮。棋局,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