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离元旦大阅兵仅剩七天。
天还没亮透,虞战就被柳氏叫醒,匆匆用了早饭。
雷万山昨日严令,今日所有勋卫军官,无论职司,务必全员到衙,不得有误。
虞战不敢怠慢,穿戴整齐,带着手下,早早便赶到了勋卫衙门。
刚跨进那气派的大门,虞战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
好家伙!
平日里显得空旷冷清的衙门大院,此刻竟是乌泱泱站满了人!
放眼望去,怕是不下千人!
个个顶盔贯甲,按品级高低站得密密麻麻。
校尉级别的军官就有七八十号人,旅帅、队正之类的基层军官更是多达数百!
将整个校场挤得水泄不通,连通往正堂的甬道都站满了人!
虞战心中暗惊:
“乖乖!原来咱们勋卫家底这么厚实?”
“平时都藏哪儿去了?至少三分之二的人我都没见过?”
他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勋卫如今是个清贵闲职,除了少数轮值的,大部分军官都是挂个名头吃空饷,平日里根本不来点卯应差,自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也只有像元旦阅兵这样关乎整个衙门集体颜面(和赏赐)的大事,才能把这些“神仙”从各自的安乐窝里请出来露个脸。
他带着手下,好不容易才挤过人群,进了正堂。
堂内更是将星云集,能站在这里的,至少也是校尉以上的实权或高阶军官。
虞战看到了几张熟面孔,如长史谢弘、别将赵虎等人,互相点头致意。
更多的则是陌生面孔,彼此间或冷漠对视,或三五成群低声谈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散漫而又微妙的气氛。
虞战也凑到谢弘、赵虎他们那边,互相吹嘘着最近的“战绩”(主要是斗蟋蟀和喝酒),插科打诨,倒也热闹。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只听堂外亲兵高喊:
“大将军到——!”
喧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只见雷万山一身笔挺的紫色大将军常服,迈着四方步,威严十足地走上堂来,一屁股坐在了那张虎皮大椅上。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堂下众将,然后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卷文书,开始照本宣科地念了起来。
无非是些元旦阅兵大典的规矩、流程、注意事项,以及勋卫历年来的“光荣传统”(主要是如何避免垫底太难看的心得)。
这些陈词滥调,年年都说,堂下的军官们早就听得耳朵起茧了。
雷万山在上面念得干巴巴,毫无激情,下面的军官们也听得心不在焉,交头接耳者有之,神游天外者有之,甚至有人偷偷打着哈欠。
雷万山也浑不在意,反正就是走个过场,例行公事,大家心照不宣。
好不容易念完了,雷万山合上文书,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行了!”
“该说的都说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他娘的给老子丢人!”
“散了吧!”
众军官如蒙大赦,纷纷躬身行礼,准备转身离开这无聊的晨会。
就在此时,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亲兵快步进来禀报:
“启禀大将军!东宫冼马沈文沈大人,在衙门外求见!”
“沈文?”
雷万山眉头一皱,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嘀咕道:
“这酸秀才不在东宫捧太子的臭脚,跑咱们这武夫窝子里来干什么?”
“难道是太子爷开恩,派人来捧老子的场了?”
他这话声音不大,但堂内安静,不少军官都听见了,顿时引发一阵压抑的哄笑。
大家早就习惯了雷大将军这张没把门的嘴。
虞战站在人群中,心中也是暗笑,这老雷真是百无禁忌,连太子都敢调侃。
说话间,只见沈文已快步走入堂中。
他依旧是一身青色文官袍服,面容清癯,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身后跟着两名东宫内侍,抬着一个沉甸甸的朱漆木箱,箱盖上还横放着一个狭长的紫檀木盒。
沈文对堂上的雷万山微微躬身行礼,语气平淡却不失礼数:
“见过雷大将军。”
“冒昧打扰,奉太子殿下口谕,前来宣赏,宣完即走,不敢耽搁大将军正事。”
雷万山大大咧咧地一摆手:
“沈冼马客气了,有话请讲。”
沈文目光转向堂下,朗声道:
“勋卫校尉虞战何在?”
虞战一愣,连忙出列躬身:
“末将虞战在此!”
沈文看向他,面无表情地宣道:
“太子殿下口谕:虞战,你当差勤勉,是块栋梁之材。今日特赐你价值十金的山文宝甲一领,阅兵时用着;再把这杆霍去病传下的梅花亮银枪给你,盼你拿着它建功立业,别辜负了朝廷的恩典。”
宣完,他也不等虞战谢恩,便对身后内侍示意。
两名内侍将木箱和木盒抬到虞战面前放下。
沈文对虞战略一点头,算是交代完毕,又对雷万山拱了拱手:
“沈文告退。”
说完,竟真的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仿佛只是来完成一件枯燥的差事。
这一下变故太快,从沈文进来到离开,不过几句话的功夫。
堂内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赏赐就已经送到了虞战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虞战和那两件赏赐上!
羡慕、嫉妒、好奇、探究……各种眼神交织在一起。
虞战更是呆立当场,脑子里嗡嗡作响!
太子的赏赐?
还是在这个时候?
他下意识地看向地上的东西——那朱漆木箱看起来颇为沉重,里面装的应该就是沈文口中那套“价值十金”的山文宝甲!
十金啊!
那可是相当于一万钱!
而那个紫檀木长盒里,装的竟然是……霍去病用过的枪?!
冠军侯的遗物?!
这……这赏赐也太重了吧?!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拉拢?投资?还是单纯的……人傻钱多?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厚爱”和背后可能蕴含的深意,冲击得一时有些发懵,连基本的谢恩礼节都忘了。
而满堂的勋卫军官,此刻看他的眼神,已经彻底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