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战让瘦猴等兄弟在前院稍候,自己整了整衣冠,步入勋卫大堂。
只见雷万山正坐在主位的虎皮大椅上,一手撑着额头,眉头紧锁,似乎正为什么事烦心。
“末将虞战,参见大将军!”
虞战上前抱拳行礼。
雷万山闻声抬起头,见是虞战,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挥了挥手:
“哦,是虞战啊,不必多礼。”
“你来得正好,你手下那三百人的名额,人员招募得如何了?”
虞战回道:
“回大将军,正在物色。”
“今日先带了几个信得过的兄弟过来,想请大将军定个职衔,也好名正言顺地在衙门里行走。”
“这等小事,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给他们都挂衔头!”
“老子信得过你!”
雷万山大手一挥,显得很是爽快,但随即又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那愁容依旧未散。
虞战察言观色,试探着问道:
“大将军,您……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若有用得着末将之处,但请吩咐!”
雷万山闻言,目光重新聚焦在虞战身上,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直看得虞战心里有些发毛,暗自嘀咕:
“这老雷怎么回事?”
“眼神这么瘆人?”
“难道是我刚才收金子的事被他知道了?”
“不对啊,他也不能未卜先知啊?”
正当虞战胡思乱想之际,雷万山忽然开口,问了一个让他猝不及防的问题:
“虞战啊,你……今年也十八了吧?”
“可曾定亲成家?”
“成家?”
虞战一愣,脑子飞快转动,
“这老雷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终身大事来了?”
“莫非……是想把他女儿嫁给我?”
“来个联姻捆绑?”
“啧啧,今天真是走运,刚才有人送金子,这会儿难道还有人送老婆?嘿嘿……”
他心里美滋滋地想着,面上却故作矜持,拱手道:
“回大将军,末将……尚未定亲。”
“不过,此事……恐怕还需禀明家祖,由他老人家做主。”
他这话说得很有技巧,既表明了自己单身,又抬出虞世基当挡箭牌,进退自如。
心想:万一你女儿是个母夜叉,我还能用祖父不同意为借口推掉。
雷万山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叹了口气:
“也是。”
“你是虞公的长孙,前途无量,想与你虞家结亲的名门闺秀怕是能从朱雀门排到定鼎门。”
“是老夫唐突了,此事……便算了吧。”
“算了?”
虞战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这反应不对啊!”
“按理说,如果真是急着嫁女儿,听到有虞世基这座大山挡着,应该更积极地游说我才对啊?”
“怎么反而打退堂鼓了?”
“难道……他女儿真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缺陷?”
“或者……年纪太大?”
“是个老姑娘嫁不出去?”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好奇心反而被勾起来了,连忙改口道:
“大将军何出此言!”
“末将虽是虞家子孙,但此前一直流落市井,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小校尉,哪有什么名门闺秀看得上眼?”
“大将军若真有合适的人选,不妨说来听听?末将感激不尽!”
雷万山见虞战态度转变,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沉吟道: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直说了。”
“老夫想给你说的这门亲事,那闺女……绝对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
“知书达理,模样也周正!”
“年纪也不小了,今年……十岁了!眼瞅着要过年,过完年就十一了!”
“十……十岁?!过完年十一?!”
虞战一听,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搞了半天,您老人家在这愁眉苦脸、郑重其事地要给我说的亲事,对象是个十岁的小丫头?!
这他妈叫“年纪也不小了”?!
你们古代人这么“开放”的吗?
这简直是犯罪未遂啊!
他连忙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声道:
“大将军!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末将……末将如今重任在肩,当以国事为重!”
“正所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对!边境不宁,高句丽狼子野心,末将岂能沉溺于儿女私情?”
雷万山把脸一沉,不悦道:
“哼!少跟老子掉书袋!”
“什么狗屁匈奴未灭!”
“不想娶就直说,找什么借口!”
他顿了顿,退了一步,又道:
“既然如此,不做正妻也行!”
“先纳为妾室!”
“纳妾无需你祖父点头,你现在就能答应!”
“如何?”
“老夫保证,这丫头乖巧懂事,绝不会给你添乱!”
虞战听得头皮发麻,纳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为妾?
这更离谱了!
他苦着脸,几乎要作揖求饶了:
“大将军!您就饶了末将吧!”
“这……这实在是……太小了!”
雷万山见虞战态度坚决,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依旧紧锁的眉心,低声自语道:
“唉……老夫这也是事赶事,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啊……”
原来,这一切的根源,在于他的故交好友——名士高士廉。
高士廉为人清正,学问渊博,与雷万山私交甚笃。
可前些时日,高士廉不幸卷入一桩朝堂纷争,触怒了陛下,被问罪发配至瘴疠横行、九死一生的岭南交趾!
这几乎等同于宣判了死刑!
雷万山虽为十二卫大将军之一,但在陛下盛怒之下,也不敢贸然为其求情,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友踏上绝路,心中愧疚难安。
方才,高士廉的外甥长孙无忌前来拜见,希望能看在舅舅的薄面上,在勋卫衙门谋个一官半职,以求安身立命。
雷万山何尝不想帮衬故人之子?
但他深知当今圣上的脾气!
陛下若是厌恶一个人,往往会迁怒于其所有的亲朋故旧!
高士廉已是戴罪之身,若他雷万山此刻公然收留、提拔长孙无忌,岂不是明目张胆地与陛下唱反调?
必然引火烧身!
这也就是为什么长孙无忌在洛阳四处碰壁的根本原因——
不是没人念旧情,而是没人敢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去帮他!
雷万山也只能硬起心肠,找了个“需右仆射手令”的借口,将长孙无忌打发走了。
事后,雷万山独坐堂中,越想越不是滋味。
既愧对老友,又怜惜长孙无忌兄妹孤苦无依。
苦思冥想之下,他才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计策——拉虞战下水!
他盘算得很清楚:
虞战此人,背景特殊!
他不仅是当今圣上钦点的勋卫,更是陛下面前第一红人、内史侍郎虞世基的长孙!
陛下就算对高士廉再有成见,也绝不可能因为虞战纳了一个罪臣的远房外甥女为妾这种小事,而去为难虞世基的孙子!
这风险,虞家扛得住,而且不会当回事!
如此一来,既能让长孙无忌兄妹依托虞家的权势过上安稳日子,自己又不必直接出面,避免了圣心猜忌,可谓一举两得!
而他为虞战选定的“良配”,正是高士廉极为疼爱的外甥女——
长孙无垢!
在雷万山看来,这丫头自幼受舅舅高士廉熏陶,知书达理,性情温婉,模样更是标致,是个美人胚子,绝对配得上虞战。
先定下名分,哪怕只是个妾室,也是一桩美事。
届时,长孙无忌作为“舅兄”,自然能顺理成章地得到虞战的照拂。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雷万山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两点:
第一,他低估了虞战对“十岁幼女”这件事的抗拒心理。
虞战来自现代的灵魂,有着根深蒂固的底线,根本无法接受与一个孩童谈婚论嫁,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向虞战透露这个“十岁女孩”的真实身份!
他担心,如果一开始就挑明是“罪臣高士廉的外甥女”,虞战很可能因为怕惹麻烦而直接拒绝,连谈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他打算先利用自己的权威和含糊其辞,哄得虞战答应下来(哪怕是纳妾),造成既成事实。
到时候木已成舟,再说明情况,虞战看在小姑娘乖巧可人的份上,以及虞家的权势足以摆平这点小麻烦的考量,或许也就认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虞战在“年龄”这个硬性条件上态度如此坚决,毫不妥协,直接堵死了所有可能。
后续的种种算计,自然也就不用提了。
雷万山更不可能知道的是,如果他直接说出“此女乃高士廉外甥女,名曰长孙无垢”这几个字,虞战的反应将会截然不同!
对于知晓历史走向的虞战而言,“长孙无垢”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未来贞观盛世的一代贤后!
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妻子!
如果能截胡李世民,将这位未来的大唐国母娶回家。
别说十岁,就算还在襁褓之中,他虞战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先抱回家养起来再说!
这其中的巨大利益和恶趣味,足以让他克服一切心理障碍!
然而,历史的惯性就在这阴差阳错间,悄然发挥了作用。
由于信息的不对称和雷万山的谨慎(或者说失策),一桩可能彻底改变未来格局的联姻,就这样被虞战自己亲手推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