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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好痛!好痛啊!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沐柔涕泪横流,混合着脸上的脓血,更加可怖,她想要再去抓挠那痛痒钻心的地方。

“别碰!柔儿!千万别碰!”三姨娘看得心惊肉跳,慌忙抓住女儿的手,带着哭腔颤抖道,“不能抓!你碰了脸,你的手也会烂掉的!听话!别动!”

她一边死死按住女儿疯狂挣扎的双手,一边扭头对着那早已吓傻了的丫鬟厉声嘶吼,声音都变了调:“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去请大夫!找寺里的师傅!快去请京城最好的大夫来!快去啊!!”

那丫鬟被她吼得浑身一哆嗦,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门,一边跑一边带着哭腔大喊:“来人啊!救命啊!四小姐出事了!快请大夫来啊!!来人啊!!”

那丫鬟心急如焚,脑子里全是四小姐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和痛苦的哀嚎,她没命地在昏暗的廊下奔跑,只想快点找到能主事的人,找到大夫。

然而,就在一个拐角处,她猝不及防,猛地撞上了一个刚从另一条路转出来的人!

“哎哟!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一声娇叱伴随着被撞的痛呼响起。

丫鬟抬头一看,魂都快吓飞了!眼前这位身着华服、满脸怒容的少女,不正是白日里那位刁蛮跋扈的嘉成公主吗?!

她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和急切:“公主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是沐家的丫鬟,我家四小姐……我家四小姐她……”

“沐家的?”嘉成公主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一听是沐家的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柳眉倒竖,打断了她的话,“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养出来的奴才也这么不知礼数!冲撞了本公主,还不快磕头认罪!”

丫鬟急得眼泪直掉,也顾不得许多,抬起头哀求道:“公主殿下!奴婢知错了!求您先让奴婢过去吧!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她被人害了!脸上不知道被泼了什么,烂得不成样子,正疼得死去活来,等着奴婢去喊人救命啊!求求您了公主!”

她以为搬出这等惨事,总能激起对方一丝怜悯。

谁知嘉成公主闻言,非但没有半分动容,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恶毒和畅快的冷笑,语气轻慢至极:“哦?沐柔的脸烂了?那又怎么样?关本公主什么事?她脸烂了是她自己倒霉,活该!倒不如说,你们沐家的人,脸全都烂完了,那才叫大快人心,都是活该!”

她正骂得痛快,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

而就在这时,沐柔厢房那边传来的,一声高过一声的、充满了痛苦的凄厉惨叫和哭嚎,也清晰地传到了这边,将附近其他厢房里本就睡得不安稳的女眷们惊醒了。

“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惨叫声?”

“好像是沐家四小姐那边……”

“快去看看!”

灯火陆续亮起,脚步声和议论声由远及近,不少人朝着沐柔厢房的方向聚拢过来,自然也看到了跪在地上与嘉成公主对峙的丫鬟,以及嘉成公主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恶毒笑容。

“哈欠——算了,眼下时辰不早了,本公主也乏了,就不计较你这个贱婢的冲撞之罪了,先回房歇息了。”嘉成公主见被惊动的人越来越多,便微微收敛了些许,不再看跪在地上的丫鬟,打了个哈欠后,便让自己的侍女扶着自己回房。

沐柔的丫鬟如蒙大赦,马上跑去前厅寻找大夫。

而围过来的众人看到沐柔那副惨状,无不倒吸一口冷气,议论纷纷,场面一片混乱。

“我的老天爷!听这动静,沐四小姐这是遭了大罪了啊!”

“脸……脸上被泼了东西?烂了?谁干的?!这也太残忍了!”

“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要下这样的毒手?一个姑娘家,脸面何等重要!”

“泼的是滚油还是毒药?这……这怕是华佗再世也难以回天了啊!”

“可不是嘛!伤在脸上,就算命保住了,这容貌也彻底毁了!”

“唉,沐四小姐年纪轻轻,尚未许配人家,这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别说嫁人了,日后怕是连门都不好意思出了!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真是造孽啊……”

三姨娘紧紧抱着痛苦挣扎、惨叫不止的女儿,看着那张几乎被毁掉的脸,又是心疼又是恐惧,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的柔儿……你的脸……这可怎么办啊……到底是哪个天杀的黑心肝干的!!”

丫鬟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向前院禅房,好不容易寻到一位知客僧,她也顾不得礼数,带着哭腔急急问道:“师父!求求您,寺里可有大夫?或者懂医术的师父?我是沐家的丫鬟,我家四小姐她的脸被热油烫伤了,急需诊治啊!”

那僧人闻言,面露难色,双手合十,叹息一声:“阿弥陀佛,女施主,实在不巧。今日安王殿下忽染急症,上吐下泻,痛苦不堪。这附近略通医理的郎中和寺中精研医道的师父,都被请去殿下院中照料了。眼下若要寻其他大夫,怕是只能派人快马加鞭,到山下的镇子里去请了。只是这来回一趟,至少也需要两三个时辰……”

“两三个时辰?”丫鬟一惊,小姐那娇嫩的皮肉,如何能等得了那么久?况且那伤势那般严重,再拖下去说不定都有性命之忧!

那僧人见她如此情状,心生怜悯,忽地想起一人,忙低声道:“女施主且莫慌。贫僧听闻,那位随安王一同前来的安王妃,心地最是善良,性子也柔和,极好说话。施主不如去求求安王妃,或许能有转机。”

丫鬟也顾不得细想,连声道谢后,转身就朝着安王夫妇暂居的精舍院落跑去。

院落里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下人们行走间都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贵人。

丫鬟被侍女引到偏厅等候,心中七上八下。不多时,里间的帘栊被轻轻掀起,安王妃沈娓缓步走了出来。

她显然刚刚经历了一番忙碌,云鬓微有松散,脸上带着一丝倦意。

“我方才正守在榻边,侍候王爷,直至他入睡,这才得空出来。”见到丫鬟,沈娓并未因她的冒昧闯入而显露不悦,只轻声问道,“你是沐家的丫鬟吧,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要你过来找我?”

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地将四小姐沐柔如何被热油烫伤脸颊、如今伤势危重、又寻不到大夫的困境一一道出。

沈娓静静地听着,眉尖微微蹙起,只沉吟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你别急,等我片刻,我同你过去看看。”

她转身进内室,为顾琰掖好被角,又将凉透的茶换成温热的搁在床头小几上,这才悄声出来,叫来两个大夫跟上,示意丫鬟引路。

穿过几道回廊,越靠近沐柔暂居的厢房,空气里那股带着血腥气的焦糊气越发明显,虚掩的门里头传来痛苦的呜咽。

沈娓领着大夫,穿过人群推门进去,只见三姨娘抱着沐柔蜷在榻上,脸上是一片极其骇人的情形。

那两个大夫见了,都不敢耽搁,立刻上前查看沐柔的伤势,细细地为她整治起来。

而这个间隙之中,沈娓紧紧盯着沐柔那张被热油浇得面目全非的脸,蹙起眉尖,声音隐有颤抖,问沐柔的贴身丫鬟:“你家四小姐的脸……谁跟她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要这样害她?”

那丫鬟默默拭泪,眼神里全是惊惧与茫然:“回王妃的话,我们沐家进京才半年,这、这才是我们第二次来昭明寺上香,连相熟的女眷都没几个,能和谁结下这样的深仇大恨啊……”

她话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扼住了喉咙,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今天早上因为厢房的安排问题,嘉成公主是和他们沐家起了冲突的!而且,她刚才急着去找僧人请大夫,跑得太急,在拐角处撞到了嘉成公主,对方还非常蛮横,拦着她不让她去找大夫!

“怎么了?”沈娓轻轻碰了一下这陷入呆滞和惊恐的丫鬟,“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没、没有!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丫鬟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心中却是越来越沉重。

礼佛大殿前的庭院被数十盏长明灯照得亮如白昼,汉白玉石桌棋盘已布好,须眉皆白、面容慈和的慈方方丈正静立等候。

见穆希到来,他双手合十微微一礼。

穆希扬唇一笑,敛衽还礼,姿态优雅无可挑剔。

沉默中二人对坐,棋局无声展开,小桃和一名僧人在旁掌灯。

起初只是寻常的棋语寒暄,谈及佛法与京中趣闻。

然而几子落下后,慈方执白子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深邃地看向穆希,声音低沉唯有二人可闻:“施主棋路杀伐果决,布局深远,非寻常闺阁手段。更难得的是,隐隐有洞悉先机之妙。”

穆希指尖的黑子微微一滞,面上却不动声色:“方丈过誉了,不过是家父偶有教导,略知皮毛。”

慈方缓缓落下一子,声音愈发飘渺:“施主不必过谦。老衲虽修为浅薄,却也窥得一丝天机。施主乃身负两世因缘之人,命格贵不可言,非常人可及。”

“两世因缘”四字如惊雷炸响在穆希耳畔,她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慈方,试图从那张沧桑的脸上找出试探或猜度的痕迹。

他是如何看出自己是借尸还魂之人的?

不待她深思或否认,慈方已继续道,声音带着悲悯:“然,地狱归来的修罗,持刀是为护持,而非沉沦。若双眼完全被仇恨蒙蔽,只怕是……会重蹈覆辙,再次失去珍视之物。”

这话语精准地刺中了穆希心底最深执念,她眼底瞬间凝结寒霜,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讥讽道:“大师未曾亲历烈焰焚身之苦,未曾体会过至亲背弃、骨肉成泥之痛,便莫要轻言劝修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不过是你们佛家对恶人的宽纵罢了。”

慈方并未因她的尖锐而动气,只是深深叹息一声,他落下关键一子,隐隐形成围合之势,却留有一线生机:“施主命格尊贵,乃百鸟朝凤之相,自有天命护持。老衲断言,他日必能权倾天下,翻云覆雨。只盼到那时,施主初心未忘。”

“初心?”穆希冷笑,执黑子毫不犹豫地切入那唯一的生门,攻势凌厉,“何为初心?何为莫忘?是记住仇人的嘴脸,还是记住自己曾经的天真愚蠢?”

她的话语如同她的棋风,步步紧逼,毫不留情。

慈方凝视棋局片刻,终于落下最后一子,棋盘之上,黑白之势纠缠,竟成和局。

他不再争辩,只双手合十,低吟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珍惜当下,便是初心不昧。”

说着,他从宽大的僧袖中取出一个看似朴实无华的紫檀木匣,轻轻推至穆希面前:“此物,乃老衲接任主持之时,先师所传。他言道,此物不属于佛门,只待天命之人出现,交予她,或可助其度过命中一大劫难。今日,它该物归原主了。”

穆希目光落在那个匣子上,心中疑窦丛生,但慈方的话语和那“两世因缘”、“百鸟朝凤”的断言,让她无法等闲视之。

对方似乎没有敌意,也并不想用“两世之人”这个秘密拿捏她……

她沉吟片刻,终是伸出双手,郑重地将木匣接过。

那木匣触手微凉,似是夜间凉风。

“多谢大师。”她微微欠身,礼仪周全,却带着疏离。

棋局终了,和局收场。

穆希携着那个神秘的木匣,带着满腹的疑虑与警惕,领着小桃,再次踏入溶溶月色之中。

夜色渐浓,山间的雾气漫上回廊。

小桃提着灯笼,小心地为穆希照着脚下的青石板路。

方才大殿前那一番云山雾罩的对话,还有自家小姐与主持之间那无声的暗流,都让她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她偷偷瞧了瞧穆希沉静的侧脸,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小姐,您方才和慈方大师说的……什么‘两世’、‘修罗’、‘凤格’的,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啊?”

穆希脚步未停,目光掠过廊外影影绰绰的竹林,唇角轻轻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语气轻松:“傻丫头,出家人说话,总喜欢藏着玄机,几句禅语罢了。连我也被绕得云里雾里,没听懂呢。”

小桃“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姐都说没懂了,那大概就是真的很难懂吧。她很快便将这点疑惑抛在脑后,转而担心起另一件事:“那小姐,咱们回去是不是得赶紧歇下了?您今日也累坏了。”

“嗯。”穆希轻轻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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