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倏忽间,岁华已至金秋。
漫山丹枫如火如荼,金桂飘香沁人心脾,将落云峰晕染成一片斑斓锦绣。
峰顶之上,一片氤氲灵云缓慢凝聚,如棉似絮。
那云并非凡俗云雾,而是天地灵气受某种力量牵引汇聚而成。
正是修士冲击筑基时引发的气象。
虽然被有心人遮掩,但却无法完全掩盖。
所谓筑基,便是要将修士体内法力淬炼至极致,去芜存菁,引动催化,令其发生本质蜕变,最终铸就稳固仙基。
然仙基之难铸,堪比以散水铸冰、以流沙筑塔。
这过程中,修士不仅需自身道心坚定如铁,能抗住法力翻腾时的痛处,更需法力醇厚如深潭,足以支撑蜕变所需的消耗。
而最关键的,还是一份能让法力正确‘归位’的‘模具’。
而天地奇物,便可以充当这份‘模具’。
借助‘模具’,可以能引导法力凝聚成型,从而铸成仙基。
若无奇物,法力便如清水乱流,要么无法合拢,要么合拢为不规则的形状,做不到正确‘归位’,终究是筑基失败,仙途断绝。
落云峰下的密林深处,两道身影隐于古松之后。
正是徐长渊与徐长岭兄弟。
感受到那股压抑的灵压,二人眼中不约而同地迸发出炽热的喜色,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种灵压!慕郁剑果然在此偷偷冲击筑基!”
“莫急,等到最后关头,我自会出手,彻底断他筑基道途!”
徐长渊压低声音,语气中难掩激动。
......
二人按捺住心绪,又在暗中蛰伏了三月。
这过去的三个月里,落云峰上的灵压逐步变强,由最初不起眼的一片氤氲变为明显的旋转气旋。
显然背后的修士正在经历最艰难的淬炼与凝聚。
终于,在一个雪光漫天的清晨,异变陡生。
落云峰顶的雪涡骤然扩张到极致,直径数百丈,冰晶闪烁间几乎遮蔽了半边天空。
“哈哈,就是此时!”
话音落下,徐长渊周身灵气激荡,如一道流星般朝着落云峰疾驰而去。
他目的明确,不过数息之间,便已抵达落云峰外。
望着峰顶那仍在缓缓收拢的雪涡与灵云,徐长渊丹田内法力急转,高声呼喝:“慕道友何在?”
这一声呼喝并非寻常言语,而是蕴含了筑基修士的法力威压,声浪如滚雷般炸开,层层叠叠地冲击着峰顶的灵云。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震得扭曲,原本汇聚的灵压竟隐隐有溃散之兆。
徐长渊蓄势待发,只需再喊一声,便能轻松将那灵云雪涡彻底打散。
可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峰顶那本在收拢的雪涡,竟毫无征兆地显露出溃散之态,冰晶碎片四散飞溅,灵云也如潮水般退去。
不过瞬息,那惊天动地的筑基异象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漫天飘落的寻常雪花。
“什么情况?”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一道爽朗的笑声自峰内传来:“徐道友,有何贵干呐?”
只见慕仁桦双手负后,面色从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徐长渊脸色微沉,沉寂了半晌,闷声道:“没什么事,路过而已。”
“原来如此。”
慕仁桦笑容不减,喊住欲要离去的徐长渊,道:“既然路过,那便提醒道友一句,再过几天便是开春,届时须前往仙宗,道友莫忘了准备好供奉呀。”
徐长渊咬牙,吐出一句:“放心,忘不了!”
言罢,他拂袖离去。
......
飞出青山府地界之后,徐长岭来到他身边,与他同行。
“妈的!被骗了!根本不是慕郁剑在筑基!”
徐长渊面色铁青:“慕家好手段。”
慕家用大量灵物堆积出来的二阶灵脉,就是专门用来骗他们的。
徐长岭面色也不好看。
他们两个被慕家拉扯麻了。
......
落云峰顶,灵云散尽后的雪色仍未褪去,空气中残留的灵气余波尚未平息。
一道蹒跚的身影缓缓从密室中走出。
他身形踉跄,每一步都似耗尽了全身力气,原本挺拔的脊背此刻微微佝偻,衣袍上沾着未干的血迹,显然是重伤在身。
谁能想到,半年之前,进入密室时的慕仁梧,还是炼气九层巅峰的修士,一身法力浑厚。
可如今,走出密室之时的他,周身灵气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彻底沦为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慕仁桦急忙上前,手中早已捏好疗伤法诀,柔和的灵气缓缓注入慕仁梧体内,为其疗伤。
慕仁梧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喘着粗气,声音虚弱却还算清晰:
“没有奇物为引,强行催动法力,终究还是无法凝聚仙基,法力溃散了。”
“好在提前服用护脉丹,好歹保住了一条性命。”
没有奇物相助,筑基失败的概率高达九成九。
筑基失败,修为尽散,这对修士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要知道,炼气修士早已脱离凡俗,不仅能不眠不休、不饮不食,更有足足二百载的寿元。
可从现在起,慕仁梧就要像普通人一样忍受饥饿与寒冷,寿元也会大幅缩减。
他无法在体会御风逍遥的快感,从此走路会喘,跑步会累。
这般从云端跌落泥潭的落差,足以压垮绝大多数人。
慕仁梧,那可是慕家的三长老,炼气九层巅峰的修士,如今却为了家族,甘愿舍弃毕生修为。
慕仁桦扶着慕仁梧,声音沉重道:“三弟,辛苦了。”
“没什么辛苦的。”
慕仁梧惨然一笑,眼神却透着一丝坚定:
“换做旁人来伪装筑基,气息与灵压都不够逼真,骗不过徐长渊、徐长岭那两个老狐狸。
如今这样,总算成功拖到了仙宗缴俸的时候。
徐长渊前往仙宗,独留徐长岭,便不足为惧,郁剑可以安心在族中筑基了。”
听到这话,慕仁桦眸中浮现浓浓的感激,他轻轻拍了拍慕仁梧的手背,柔声道:“莫要再多言了,你现在最需静养,我扶你去休息。”
陈清风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心头百感交集。
慕仁梧,这个陈清风仅有两面之缘的慕家三长老。
短短片刻之间,双鬓竟肉眼可见的染上了霜白。
他选择弃道护族。
彻底沦为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