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的气氛愈发浓厚,沈家小院里飘荡着糖瓜和炸物的甜香,夹杂着柴火灶特有的烟火气。
谢君衍依旧维持着那副“入乡随俗”的姿态,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杨小草变得愈发勤快,眼里全是活儿,手脚麻利地帮着沈秀和孙河准备年货,洒扫庭院。
只是她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带着怯怯的仰慕飘向那个月白身影。
有时是递上一碗热茶,声音细弱:“谢…谢公子,歇歇吧?”
有时是看到他,便下意识地理理鬓角衣襟。
这一幕,恰好被从后院抱柴火进来的二哥沈海看见。
他脚步顿了顿,看着杨小草那含羞带怯、与平日和他们兄弟相处时截然不同的神情,眼神不禁黯淡了几分,默默低下头,抱着柴火快步走进了灶房,背影显得有些沉默。
沈海性子内敛,心思却细,对小草这位勤快温顺的姑娘,他心底是存着些好感的,家里之前也有意无意地透露过将来或许让她跟着他们兄弟过日子的意思。
正从自己屋里出来想透透气的沈宁玉,恰好将二哥那一瞬间的失落和小草望向谢君衍的眼神尽收眼底。
她心下顿时明了了几分,不由微微蹙眉。
她之前隐约察觉二哥对小草有些不同,但如今看小草这心思浮动、明显被谢君衍皮相所惑的模样……
沈宁玉暗暗摇头,觉得这小草姐姐怕是并非二哥的良配,心思有些活泛了。
她琢磨着,得空得跟母亲悄悄提一句,免得二哥将来伤心。
沈秀何等眼力,杨小草那点微妙的变化和沈海短暂的异常,她也瞧在了眼里,心中那抹忧色更深了。
这日傍晚,众人吃过晚饭,各自回屋歇息。沈秀寻了个由头,将杨小草叫到了自己屋里。
油灯如豆,映着沈秀温和却带着审视的脸。
“小草啊,来,坐。”沈秀拍了拍炕沿。
杨小草有些局促地坐下,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大娘,您找我……有啥事?”
沈秀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语气慈爱却直接:
“没啥大事,就是眼看着要过年了,你也来家有些时日了。大娘看着你是个勤快懂事的好孩子,心里是欢喜的。”
她顿了顿,目光柔和却直接地看着杨小草,决定把话挑明些试试:
“你年纪也不小了,过了年就十七了吧?女人的终身大事,总得有个着落。
大娘心里啊,一直有个想法,大娘家的几个儿子,都是踏实肯干的好孩子,身子骨也壮实。
咱们这样的人家,兄弟几个共娶一妻,互相帮衬,也能把日子过得红火。你觉得……他们兄弟怎么样?”
杨小草的脸瞬间红透了,心跳得厉害。
她没想到大娘会如此直白地提起和沈家三兄弟的婚事。
若是之前,她或许会羞涩地默认,这于她而言已是不错的归宿。
可如今……她眼前下意识地闪过谢君衍清冷俊美的面容,再想到沈海他们终日劳作、肤色黝黑、言行朴拙的模样,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不甘和比较。
她咬了咬下唇,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明显的犹豫和推脱:
“大娘……哥弟们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只是我还小……还想多伺候大娘和家里几年……这事、这事能不能再缓缓……”
沈秀看着她这般情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之前那点期待和打算瞬间便冷了下去。
这丫头的心,果然有些飘了,瞧不上她家这几个实实在在的儿子了。
她心中叹息,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上了几分不容错辨的敲打意味:
“缓一缓自然无妨。大娘也是为你好,才跟你说这些体己话。
咱们庄户人家,讲究的是脚踏实地,心安日子才稳当。有些人,有些事,好比那天边的云彩,看着好看,却终究是落不到咱们这院里的。
若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最后苦的还是自己,说不定还会伤了和气,坏了情分,那就不美了。
你是个聪明孩子,可得明白哪些才是真正靠得住的,可不能犯糊涂,嗯?”
杨小草身子微微一颤,脸色白了白,慌忙低下头:“大娘,我、我没有……我不敢……我知道错了……”
“知道就好。”
沈秀拍拍她的手背,心里却已做了决断,这孩子的心思既已活泛,怕是不能再留在家里给几个儿子做打算了,年后再慢慢为她另寻个稳妥的出路吧。
“回去歇着吧。”沈秀温和地送她出门。
看着杨小草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沈秀脸上的笑容淡去,化作一声轻叹。
【罢了,这心思既不在她几个哥哥身上,强求也没意思,反倒生事。玉姐儿那边已经够乱的了。】
而回到狭小房间的杨小草,泪水忍不住滑落下来。
大娘的话像盆冷水,浇醒了她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让她感到无比的羞惭和恐慌。
她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被看穿了,大娘似乎也改变了主意……未来一下子变得迷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