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寂静,还有几乎凝固的空气。
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我身上。那些目光里有恐惧,有担忧,有不舍,有期望,像一张无形的、密不透风的网,将我罩在那座小小的、只能容纳一人的跃迁平台前。
“只能……一个人去?”胖子的声音干巴巴地响起,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快要哭出来的腔调。他看看那闪烁的光点,又看看我,脸上的肥肉都在微微颤抖。
墨前辈停下他快速的踱步,面色凝重地点头。他手里那枚玉质算筹的光芒在平台符文和星图仪投射的坐标图之间来回跳动,快得像要燃烧起来。
“平台结构明确,能量回路单一且封闭……核心的‘虚空折跃符阵’显然是按单次、单人传送设计的。”他的声音很稳,但我能听出其中极力压抑的紧绷。他指向平台边缘几处完全黯淡的符文,“这些是‘锚定符’,已经彻底熄灭了。这意味着此地的‘空间锚’早就失效或转移了。这次跃迁,是单向的,没有回程路。而且能量——” 他顿了顿,看向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只够启动一次。传送之后,这个平台就会彻底报废。”
他停下,直视着我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凿子一样敲在我心上:“最关键的是,那个坐标,位于‘归墟引力圈’的边缘。那里的时空结构、物理法则、灵气环境……和我们知道的任何地方都截然不同。普通的金丹修士,进去的瞬间就可能被混乱的法则撕碎,或者被归墟的侵蚀力场瞬间同化。九璃,你刚刚接受了‘混沌之体’的部分传承,初步融合了星、月、龙脉、剑意之力……或许,你是我们当中,唯一有希望在那里短暂生存,甚至行动的人。”
希望与危险。这枚硬币的两面,此刻无比清晰地、冰冷地呈现在我面前。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青禾的声音从我身边传来,她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手,指尖冰凉,用力到骨节发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乎压抑不住的颤抖,像绷到极限的琴弦。“我们可以一起找别的路过去,或者……等林兄再恢复一些,更强一些……”
“没有时间了。”墨前辈摇头,指向星图仪坐标图旁一串正在缓慢跳动、由奇异符文组成的数字,“看到那个了吗?如果我没解读错,那是这个坐标点对应的‘时空相位窗口期’倒计时。那种靠近归墟的区域,受潮汐影响,并非随时可入。只有特定的‘窗口’打开时,那个前哨站所在的‘时空泡’才会相对稳定,与外界相对隔离。看这倒计时,距离下一个窗口关闭,最多……不超过十二个时辰。错过这次,下一次……” 他沉默了,意思不言而喻——或许百年,或许千年,或许永远。
十二个时辰。单向。单人。绝险之地。
压力,不是山,是整片正在向我倾倒的天空。我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在这压力下发出的细微呻吟。
我的目光,缓缓地,一点一点,从他们脸上扫过。青禾眼中的泪水已经蓄满,泫然欲滴,里面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担忧和不舍,像两潭即将决堤的深泉。胖子张着嘴,想说什么,脸憋得通红,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满眼的焦躁和“不要走”的恳求。墨林紧抿着嘴唇,眉头锁成一个死结,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那是一种无声的、深沉的凝重。最后,是墨前辈。他的眼神最复杂,充满了学者面对未知真理时的期待与狂热,有对我这个“被选中者”的信任,但更深处,是无法掩饰的、如海般的忧虑,还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仿佛在亲手将晚辈推向绝境的痛惜。
我闭上了眼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殿堂内纯净的、带着星辉余温的空气涌入肺腑,与体内那新生的、缓缓流转的混沌之力交融,带来一丝奇异的、冰凉而沉静的感觉,暂时压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
当我再次睁眼时,世界仿佛被一层透明的冰壳覆盖。所有的声音、情感、光线,都变得遥远而清晰。眸中之前因传承而显现的混沌星云与太阴月海的幻象已经平息,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深海般的平静与坚定。
“我去。”
两个字。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轻,但在这寂静的殿堂里,却像两块冰冷的铁,稳稳地砸在地上,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兄!”青禾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她猛地抓紧我的手,抓得我生疼。
“丫头……”墨前辈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林大哥!再想想!太危险了!”胖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急得跳脚。
“必须去。”我轻轻拍了拍青禾死死攥着我的手背,然后,向前走了一步,目光迎上墨前辈复杂的视线,“前辈,您推算无误。时间紧迫,机会唯一。我身负混沌传承,是唯一可能在那里行动的人。而且——”
我顿了顿,目光转向那座孤零零的跃迁平台,又看向坐标图中那个固执闪烁的、代表“近墟观测前哨·第七号”的光点,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那片被终极恐怖笼罩的绝地。
“海皇残念的指引,星枢殿堂的传承,都将所有线索的矛头,指向了那里。‘文明火种’,‘归墟周期’的真相,可能就埋在那个前哨站的废墟之下。如果我们还想弄明白这一切,如果我们……还想为这个世界,为那些早已逝去的先民,甚至只是为了我们自己,找到一条或许存在的、哪怕再渺茫的路……这一趟,就必须走。”
我转过身,面对青禾。她的泪水糊了满脸,眼睛红肿,却依然死死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的样子刻进灵魂里。我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触手一片冰凉湿润。
“青禾,”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里面充满了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歉疚,“对不起,又要让你担心了。但这次,我必须去。有些事,一旦知道了,就无法再装作不知道。有些路,一旦看见了,就无法再转身回头。”
青禾的泪水流得更凶了,但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用力地、拼命地点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哽咽:“我……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也不会拦你。但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无论如何,想办法……一定要回来!我……我就在这里等你!”
“等我。”我重重地点头,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她用力地拥入怀中。她的身体在我怀里剧烈地颤抖,像寒风中的落叶。我感受着这份颤抖,感受着这份温热,心中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酸楚、不舍、决绝……种种情绪疯狂翻搅。但抱紧她的手臂,没有丝毫放松。
片刻,我松开她,转向胖子和墨林。
“胖子,墨林,帮我照顾好青禾。也照顾好你们自己。”我的目光最后落在墨前辈身上,深深一礼,“墨前辈,他们……就拜托您了。”
“放心。”墨前辈郑重点头,声音沉凝,“在你回来之前,我会带他们暂时驻守在这星枢殿堂附近。此地环境特殊,相对隐蔽,又有外围的虚空夹缝作为屏障,比外界安全。我会抓紧时间,研究这里的星图仪和信息浮雕,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或者……别的出路。”
“林大哥!你放心去!胖爷我拼了这条命,也会保护好大小姐和墨林兄弟!”胖子把胸脯拍得砰砰响,眼圈通红,声音带着粗粝的哭腔。
墨林也郑重地向我行了一礼,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林大哥,务必万事小心。前哨站情况不明,一切以保全自身为先。若有任何讯息,务必设法传回。”
交代完毕,再无赘言。
我将青禾交给我的“星路概览”卷轴和那枚冰凉的水晶“星路碎片道标”贴身收好,紧贴着胸口,仿佛能从上面汲取一丝同伴的余温。然后,我转过身,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一步一步,朝着那座星光流转、符文明灭的跃迁平台走去。
每一步,脚掌踏在星辰基石铺就的地面上,都传来冰冷的实感。体内的混沌之力仿佛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凶险与未知,开始自发地加速运转,越来越快。皮肤下那些已经“烙印”成先天道纹的暗金色纹路,也随之微微发亮,与平台表面那些复杂玄奥的符文产生了若有若无的共鸣,像是一种无声的交流,一种残酷的认证。
当我最终踏上平台中心那个唯一的落脚点时——
嗡!
整个平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周围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血管神经般遍布的符文,从最边缘开始,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迅速向着中心、向着我脚下的位置点亮!低沉的、仿佛来自虚空深处的嗡鸣声响起,越来越响,震得我脚下的平台都在微微颤抖。
立体星图仪上,那个代表目标的光点猛地膨胀,射出一道凝练到刺目的光束,与跃迁平台连接在一起。平台上方,空间开始扭曲、荡漾,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内部充斥着难以形容的混乱光影的“门户”虚影,正在疯狂旋转、拉扯中缓缓成型。
跃迁,即将启动。
“九璃!”墨前辈最后高声提醒,声音穿透了嗡鸣,直接扎进我的耳朵,“记住!前哨站极度靠近归墟,时间流速可能与外界差异极大!警惕一切异常,包括你自身的感知!若事不可为,以保命为第一要务!”
我站在平台中心,转过身。
最后一眼。
青禾站在那里,泪流满面,却拼命对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嘴唇无声地翕动:“等你。” 胖子紧攥着拳头,脖子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死死瞪着我,像要把我的样子吃进去。墨林站得笔直,脸色肃穆,对我缓缓点头。墨前辈双手负在身后,身形挺拔,但那紧抿的唇线和深沉的眼眸,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
我对着他们,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我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将心神沉入气海,沟通那枚与我性命相连的星核冰魄,同时,引动体内刚刚稳固的混沌道纹之力,按照传承中那点模糊的指引,缓缓地、坚定地,注入脚下的平台。
轰——!!!
无法形容的强光瞬间吞没了一切!比最炽烈的正午阳光还要刺眼千万倍!嗡鸣声在刹那间拔高到超越听觉的极限,变成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尖锐嘶鸣!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意识,在光芒中瞬间失去了所有“实在”的质感,变得透明、稀薄,仿佛化作了无数飞舞的光点。
上方那已经稳定成型的空间门户,内部不再是混乱的光影,而是呈现出一种彻底违反认知的景象——无数道被拉长、扭曲、破碎、颠倒、重叠的色块与光线,以不可能的方式流动、闪烁、湮灭、再生,仿佛将无数个不同世界的毁灭与诞生片段,强行撕碎后又粗暴地糅合在一起!门户深处,一股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仿佛源自宇宙本源的恐怖吸力传来,将我“光点化”的存在,猛地拽向那片疯狂的色彩漩涡!
“林兄——!”
“林大哥——!”
青禾和胖子最后的呼喊,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彼岸传来,瞬间就被无边的光芒与嘶鸣彻底吞噬、湮灭。
紧接着,是无尽的、绝对的混乱。
跃迁的过程,无法以任何常理来理解。
没有速度。没有距离。没有前后左右上下。甚至没有“我”的概念。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一个由亿万万面破碎镜子构成的、无限旋转的万花筒最中心。每一块破碎的镜片里,都映照出“我”的一个扭曲倒影,又仿佛映照着无数个截然不同的、光怪陆离的世界碎片。那些碎片里有恒星湮灭的余晖,有文明初生的啼哭,有不可名状存在的低语,有纯粹数学与几何的冰冷结构,有情感的洪流,有物质湮灭的绝对寂静……
时间感彻底崩坏。一刹那被拉伸成永恒,永恒又被压缩成一瞬。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这无穷无尽、混乱癫狂的信息与景象碎片中沉浮、穿梭、被撕扯、又被勉强拼凑。传承获得的混沌之力,在此刻自发地、艰难地运转起来,在我这团即将消散的“意识光点”周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不断明灭的混沌色“光茧”,像风暴中最后的小舟,勉强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试图将我这份“存在”彻底“稀释”、“同化”进这片跃迁通道本身的那股诡异力量。怀中的星核冰魄传来一阵阵断续的、微弱的清凉感,像风中残烛,死死护着我意识最后一丝清明的火苗。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弹指一瞬,也许已经历了千百个宇宙的生灭。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混乱与信息的洪流彻底冲垮、同化的前一刻——
前方那疯狂的、旋转的万花筒深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点”。
一个与周围一切混乱、破碎、癫狂截然不同的“点”。它稳定。它散发着一种微弱、却恒定到令人想哭的、熟悉的光芒。那光芒……带着星辰与秩序的感觉,尽管极其微弱。
那个“点”迅速扩大,变成一个旋转的、边缘模糊的、散发着微光的“光圈”。
紧接着,一直作用在我“存在”上的那股混乱的吸力,方向猛地一变!变成了一股粗暴的、纯粹的“投掷”之力!将我所有的“意识光点”,狠狠地、毫无缓冲地,“抛”向了那个光圈!
“轰——!!!”
感觉,不是声音。是存在本身,穿过了一层冰冷、粘稠、坚韧到极点、又仿佛蕴含着无穷知识与历史重量的“膜”!
刹那,所有的混乱、扭曲、破碎、失重、信息洪流……全部消失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那漫长(或短暂)到极致的恐怖旅程,只是一场逼真到可怕的噩梦。
脚踏实地。
不,不对。
不是“地”。
是某种坚硬、冰冷、表面粗糙的东西。我猛地睁开眼,双膝一软,不受控制地半跪下去,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我剧烈地咳嗽、干呕起来,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跃迁带来的恐怖后遗症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恶心欲吐,体内气血翻腾如煮,刚刚稳定不久的混沌之力一阵紊乱,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我强忍着这足以让人昏厥过去的不适,几乎是凭借本能,第一时间调动起刚刚平复些许的混沌之力,同时将微弱的神识拼命向外延伸,警戒地扫向四周——
然后,我愣住了。
不,是呆住了。是灵魂被眼前所见景象,狠狠锤了一记闷棍,陷入了短暂的空白和……荒谬的难以置信。
这里……是什么地方?
天空?不,没有天空。头顶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暗沉到极致的颜色,像是融化的、肮脏的铅块混合了粘稠的沥青,又被某种伟力强行凝固。在这片凝固的、令人窒息的“天幕”上,流淌着粘稠的、缓慢变幻的暗红、深紫、墨绿……等等污浊不堪的光带。它们散发出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腐朽”、“衰败”、“恶意”气息的“光”,勉强照亮了这片大地。
脚下,是“地面”。一种坚硬、冰冷、泛着哑光金属色泽、却又带有岩石粗糙质感的古怪东西。颜色是同样晦暗的基调。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奇形怪状、完全无法辨认原本形态的残骸——像是某种巨大机械被彻底锈蚀、扭曲、融化后留下的狰狞骨骼,又像是某种建筑在经历了无法想象的灾难后,留下的痛苦残躯。空气(如果这粘稠的、带着浓烈金属锈蚀、臭氧和另一种更深层、更令人灵魂不安的“空洞死寂”气息的东西还能被称为空气的话)异常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努力吞咽冰冷、粘腻的胶质,从喉咙到肺腑,都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与冰寒。
重力存在,但方向似乎有些飘忽不定,时轻时重,让人站立不稳。而这片空间本身,就给人一种无比矛盾的感受——既“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出无数裂缝,又“沉重”凝固得像是背负了万古的时光与绝望。
而最让我灵魂颤栗、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视野的“尽头”。
在我前方大约数里(这个距离感在这里也变得极不可靠)的地方,这片古怪的“大地”毫无征兆地、突兀地“中断”了。像被一把看不见的、大到无边的巨刃,狠狠斩断。
断崖之外,是无尽的、缓缓旋转的“黑暗”。
不,不是黑暗。是“虚无”?是“终结”?是“万物归墟”本身?
它仿佛有生命,在“呼吸”,在“蠕动”,在“低语”。黑暗的最深处,隐约可见无数庞大到超越想象极限的、模糊扭曲的阴影轮廓,它们像是被囚禁、被镇压在深渊最底层的太古凶物,在无声地挣扎、翻滚、发出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充满怨毒与疯狂的无声“咆哮”。那片黑暗本身,就散发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吞噬一切光芒、一切声音、一切温度、一切存在、一切意义的“意志”!仅仅是远远地、无意间“看”了那么一眼,我的灵魂就像被无数冰锥刺穿,体内的混沌之力疯狂示警、震荡,怀中的星核冰魄更是传递来前所未有的、刺骨的冰冷与排斥!
归墟!
这里,就是真正的、靠近归墟本源的地方!那个“近墟观测前哨·第七号”,竟然真的就在这吞噬万物的终极恐怖之渊的“边缘”断崖之上!
而就在这片令人绝望窒息的恐怖背景下,在那道仿佛连接着“存在”与“绝对虚无”的断崖边缘,孤零零地、顽强地、却又无比凄凉地,矗立着一样东西。
一座“塔”。
一座完全由与周围环境同质的、那种暗沉金属岩石构筑的、形态怪异的巨塔。它并非笔直向上,而是带着一种不自然的、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在抵抗后方那无尽黑暗吸力与侵蚀的扭曲和倾斜,塔身布满了巨大的、触目惊心的裂缝和坑洞,许多地方覆盖着厚厚的、不断微微蠕动、仿佛有生命的暗色“苔藓”或“锈迹”。塔顶原本的结构早已彻底损毁、消失,只剩下参差不齐、狰狞可怖的断裂面,诉说着它曾经承受过的、难以想象的摧残。
但即便如此破败,如此凄惨,它依旧“立”在那里。像一具被钉死在悬崖边的巨人骸骨,不肯倒下。塔身一些尚未被那些蠕动“苔藓”完全覆盖的区域,隐约可以看到刻着古老的符文——与星枢殿堂、与镇海碑上同源,却更加黯淡、断裂、扭曲的符文,闪烁着最后一丝微不可察的、顽强的灵光。而在塔身中部偏下的位置,有一个相对完好的、类似平台般的突出结构,上面似乎还附着一些低矮建筑的轮廓,像是塔楼本身的附属设施。
那里……就是“近墟观测前哨·第七号”?
我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震撼与寒意,强迫自己从那终极恐怖的景象中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拉回自身。
先检查状态。跃迁带来的剧烈不适,在体内混沌之力逐渐恢复有序运转后,开始缓慢平复,但那种恶心和虚弱感依旧顽固。混沌圣体雏形在此地异常“活跃”,皮肤下的道纹微微发热,缓慢流转,虽然周围环境充满了极致的恶意与侵蚀,但这种混沌未明、包容万物的特性,反而让我对这里的“异常”有了一种奇异的、初步的适应性。星核冰魄和体内青禾留下的月华之力,则显得有些“沉寂”,似乎被此地过于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