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镇上已是傍晚，雨下大了，敲打着车顶噼啪作响。韩警官还在所里等，见她们回来，立刻迎上来，看到两人神色，也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易安没多解释，只说矿洞里有些发现，李建国的死可能涉及特殊物质，需要市局进一步检验。她将那个装着灰白纸片和金属圆片的屏蔽袋交给韩警官，请他务必通过内部加密通道，直接寄送到省厅技术科吴工手里，收件人只写易安。
“这东西，别让其他人经手。”易安叮嘱，“就说是普通证物补充。”
韩警官点头，脸色严肃。他干了半辈子基层警察，见过不少怪事，也懂得什么时候不该多问。
婉拒了韩警官留饭的邀请，易安和余娉直接驱车返回邻市。雨夜行车，速度不快。车内很安静，只有雨刷规律的摆动声和引擎的低鸣。易安专注地看着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雨幕，余娉则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但显然没睡。
“那个圆片的脉动……”余娉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感觉到了，对吧？”
“嗯。”易安说，“很微弱，但有规律。不是机械振动，更像是……生物电，或者某种能量场的谐振。”
“和北海那些鳞片的脉动模式像吗？”
易安回想了一下吴工之前展示的波形图。“不完全一样。频率更低，更……平稳。鳞片的脉动有种急促感，像是‘召唤’或‘同化’的尝试。这个圆片的，更像是在‘接收’或‘转译’。”
“接收什么？转译给谁？”余娉睁开眼，看向窗外漆黑的雨夜，“李建国吗？他带着这东西，就能更清楚地‘听’到地下的声音？”
“也许。”易安说，“也可能这东西本身就在记录，或者……在改变他的身体，让他变成一个更合格的‘接收器’。”法医发现的脑内晶体沉积和能量残留，可能就是长期佩戴或接触这种装置的结果。
“第七次迭代……”余娉喃喃重复，“前面六次，如果也是类似的实验或者接触……那些人在哪里？还活着吗？还是像李建国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某个角落？”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车灯照亮前方湿漉漉的路面，远处城市的灯火在雨雾中晕开成一片模糊的光团。易安感到一阵深切的疲惫，不是身体的，而是来自一种无力感。面对这种超越常规认知、涉及未知能量和技术的阴影，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
回到市局招待所，已近深夜。两人都又冷又乏。简单洗漱后，易安坐在床边，再次翻看手机里拍下的矿洞岩壁刻痕照片。那些疯狂重叠的符号和字句，在手机冷光下显得更加诡异。
隔壁床，余娉侧躺着，背对着她，呼吸均匀，似乎睡着了。但易安知道，她多半醒着。
第二天一早，刘队带来了初步的dNA比对结果：废弃工厂附近发现的烟头，与死者李建国匹配。这证实了他死前确实在那片区域长时间逗留、观望。那把黄铜钥匙暂时没有匹配到任何锁具，可能是某种特定设备或储物柜的钥匙。
秦法医那边的成分分析也出来了，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脑内和耳蜗的沉积物，成分和之前你们送检的‘鳞片’样本有部分相似，都含有那种未知的有机-无机复合晶体结构。但这次的晶体更‘纯净’，排列方式也不同，更……有序。至于那个微弱的电磁辐射残留，我们追踪到它似乎有极细微的频率调制，像是承载着某种信息，但信号太弱且结构未知，无法破译。”
信息。又是信息。通过水体，通过岩层，通过晶体，传递给特定的人。易安想起林静日志里对“归墟之念”的描述：一个古老意识的碎片，本能地试图重新聚合，发出呼唤，吸引能与它“共鸣”的个体。
李建国显然是一个“共鸣者”。他的大脑结构或意识模式，可能天生就容易接收到这种“信号”。那个金属圆片和灰白纸片，则可能是人为制造的“放大器”或“解码器”，让他听得更清楚，甚至可能将他听到的东西（那所谓的“信息”）记录下来（纸片上的点阵图案？）。
但目的是什么？蓝洞科技？还是其他势力？利用这些“共鸣者”来“听”什么？地下到底有什么？
上午，易安和余娉去见了刘队和市局的相关领导，正式通报了案件的非常规性，建议将案件材料及初步发现移交省厅，由专门部门（她隐晦地提到了可能有内部协调机制）接手后续调查。市局方面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个案子的棘手和怪异，没有过多挽留或追问，很快办好了移交手续。
离开市局前，易安单独找了刘队，给了他一个私人号码。“如果以后你们这边，再遇到类似的……死因离奇、找不到源头、或者涉及奇怪符号、不明材质的案子，打这个电话。”她顿了顿，“直接找我，别走常规上报渠道。”
刘队看着她，点了点头，什么也没问，只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保重，易小姐。”
回省城的路上，天气放晴了。冬日的阳光苍白无力，照在积雪未融的山坡上，有些刺眼。余娉开车，易安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移交了，我们是不是就放手了？”余娉问。
“明面上是。”易安说，“但吴工那边的检测结果，处理的态度，还有……我们私下发现的这些东西，”她指了指自己随身携带的、装有圆片照片和纸片残骸的小密封袋，“不会就这么算了。”
“处长会让我们继续跟吗？”
“不知道。”易安实话实说，“要看这事牵扯有多深，上面压力有多大。”北海的事刚平息，又冒出个“地听”，如果背后真有某个组织在系统地利用这种“古老信号”，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处里未必有能力，也未必有权限去触碰。
“如果处理不让跟呢？”余娉的声音很平静。
易安沉默了片刻。“那我们就自己留点心。”她转头看向余娉，“像以前很多次一样。”
余娉嘴角微微弯了一下，没说话。
回到省城，直接去了厅里。处长在办公室等她们。听完简要汇报，处长抽了半支烟，才开口：“材料我看过了，吴工的初步报告我也收到了。”他弹了弹烟灰，“这事，比北海那个更麻烦。”
“为什么？”易安问。
“因为‘地’比‘海’更广。”处长看着她，“北海那个，好歹有个明确的地点，可以封锁，可以监控。这个‘地听’……如果真像推测的那样，与特定地质结构有关，那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而且，牵扯到民间传说、风水地脉这些东西，更容易被掩盖，也更难追查源头。”
他掐灭烟头：“厅里开了会，决定成立一个临时的、小范围的内部研判小组，挂靠在特情分析处下面，不对外。你们俩是组员，我是组长。名义上，这个小组负责汇总分析各地上报的、涉及超常规元素或无法合理解释的疑难案件，做风险评估和内部预警。实际上……”
处长顿了顿，目光锐利：“就是盯着‘那个东西’可能留下的其他痕迹。李建国的案子，是第一个正式纳入的案例。你们继续跟，但要低调，所有调查行动必须经我批准，所有发现直接报我，不走普通公文流程。”
这比易安预想的好。至少，她们还在局内，有了一定的行动权限和掩护。
“小组还有谁？”余娉问。
“目前就我们三个。需要技术支持的时候，可以调用吴工，他签了保密协议。另外，特勤处那边，周副处长也知道这个小组的存在，她会提供必要的跨部门协调，但具体事务不插手。”处长说，“记住，我们是‘研判’，不是‘侦查’。我们的主要工作是分析和预警，除非万不得已，不直接介入现场。明白吗？”
“明白。”易安和余娉同时应道。
离开处长办公室，易安感觉肩上的压力并未减轻，反而换了种形式。从一线的冲锋，转向了更隐蔽、更需要耐心和洞察力的守望与分析。
她们的小办公室被安排在一栋相对偏僻的副楼里，房间不大，但设备齐全，保密线路直接接通。下午，她们就开始整理李建国案的所有资料，建立加密档案。易安将矿洞照片、刻痕分析、金属圆片和灰白纸片的图像资料逐一录入系统。余娉则开始梳理“地听”相关的民间传说记载、地质学中关于岩层共振或异常能量场的零星报告，试图寻找模式或规律。
工作繁琐而沉闷。窗外的天色再次暗下来，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易安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向对面同样伏案工作的余娉。
“你觉得，李建国听到的‘信息’，会是什么内容？”易安忽然问。
余娉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思索了一下：“林静认为‘归墟之念’传递的主要是混乱的归属渴望和同化指令。但李建国刻下的词里，有‘安静’，有‘第七次’，有‘迭代’，有‘阈值’。这些词更偏向描述某种……进程、状态或者实验。不完全是情感驱动力。”
“也许‘信号’本身也在变化？或者，不同‘介质’（水\/岩层）传导的内容有差异？”易安推测，“又或者，人为的装置（圆片、纸片）过滤或转译了原始信号，赋予了它某种‘结构’？”
“如果是后者，那就更可怕了。”余娉低声道，“意味着有人在尝试理解、甚至利用那个古老意识发出的‘噪音’，将其转化为可控的……指令或数据。”
这个推论让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了几秒。如果真有一个组织，不仅发现了“归墟之念”的存在，还在尝试解码和利用它……那他们的目的，绝对不仅仅是制造几个“共鸣者”或寻找“归航者”那么简单。
桌上的保密电话突然响了。易安接起，是处长。
“易安，刚接到内部通报。”处长的声音有些紧，“西北那边，一个地质勘探队在荒漠边缘失踪了三天，刚刚被当地搜救队找到。全员五人，找到时全部处于深度昏迷，生命体征微弱。他们携带的勘探设备全部失灵，但在其中一名队员贴身口袋里，发现了一张折叠的灰白色纸片，上面有点阵图案。当地上报时提到了‘不明能量干扰’和‘人员精神异常先兆’。通报已经转到我们小组了。”
易安的心猛地一沉。西北荒漠……林静日志里标注的另一个早期“能量反应异常”地点。
“我们……”
“你们准备一下，明天一早过去。”处长命令道，“以‘内部专家’身份介入，评估情况，重点查那张纸片和队员昏迷原因。记住，只是‘评估’和‘调查’，处理现场以当地为主。有任何发现，随时向我汇报。”
“是。”
挂掉电话，易安看向余娉。余娉已经从她的表情和简短的对话中明白了大概。
“又出现了。”余娉说，声音很平静，但眼底有暗流涌动。
“嗯。”易安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城市的霓虹在玻璃上反射出模糊的光晕，掩盖了其下涌动的暗影。
李建国不是开始，也不会是结束。那个沉睡在远古黑暗中的“声音”，或者那些试图窃听并利用这声音的人，正在将触角伸向更多地方。
而她们，将再次出发，走向下一个被阴影笼罩的坐标。这一次，是荒漠。
易安转身，开始检查随身装备。余娉也默默起身，整理行装。无需多言，熟悉的节奏再次启动。
夜幕深沉如墨，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绒布笼罩着整个世界。万籁俱寂，只有微风轻轻拂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和偶尔传来一两声夜枭的鸣叫打破这片宁静。然而就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里有两个身影却正在激烈地厮杀着他们的战斗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下来即使已经疲惫不堪但她们依然没有丝毫要停经战斗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