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季昌明。”
“老季啊,起得挺早,打太极呢?”
电话那头,祁同伟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子精神劲儿,听不出半点熬夜的疲惫。
“有个事儿跟你通个气。昨晚省厅搞了个‘雷霆行动’,根据群众举报和突击审讯,顺手抓了十一个涉嫌重大职务犯罪的嫌疑人。人太多,咱公安这边的看守所庙小,怕装不下这几尊大佛,想借你们反贪局的留置室用用。”
季昌明强压着心头那股子震惊,语气尽量保持平稳:
“同伟同志,这么大的行动,为什么不提前向省委汇报?哪怕是不方便,按照程序,涉及省管干部,也应该先知会纪委和我这边……”
“兵贵神速嘛。”
祁同伟笑了,笑声里没有歉意,反倒带着几分玩味。
“再说了,这些人的罪证都在我手里攥着呢,铁证如山,翻不了案。老季,咱们都是为了汉东的风清气正。程序这东西,有时候是保护伞,有时候就是绊脚石。饭我都做好了,你总不能因为没让你洗菜,就不上桌吃了吧?”
季昌明沉默了。
电话这头的空气仿佛凝固。他听懂了。
这哪里是抓人?
这是示威,是摊牌,是赤裸裸的“掀桌子”。
祁同伟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从今天起,汉东这盘棋,不是只有你们能下。我祁同伟不仅能下,还能把棋盘给砸了,换个玩法。
“名单……还有谁?”季昌明问得很艰难,嗓子发干。
“这就看他们的表现了。”祁同伟的声音冷了下来,“或许还有,或许没了。老季,天亮了,该上班了。”
“嘟、嘟、嘟。”
电话挂断。
季昌明听着听筒里的忙音,缓缓放下电话。
初升的太阳照在省委大院的红墙上,金灿灿的,刺眼得很。
但他却觉得浑身发冷,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汉东的天……真的变了。”
季昌明喃喃自语,看着窗外那片看似平静的天空,“这哪是什么‘雷霆行动’,这是手里拿着阎王爷的生死簿在点名啊……”
……
此时,省公安厅。
祁同伟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陆续开进院子的押送车,像是在欣赏一场自己导演的大戏。
程度快步推门而入,手里攥着一份厚厚的口供记录,脸上挂着熬夜后的亢奋,那是嗜血的野兽闻到了腥味。
“厅长,都招了!连带着咬出了不少上线!这帮人骨头软得很,稍微一吓唬就尿了!”程度把文件拍在桌上,“接下来怎么办?乘胜追击?再抓几个?”
祁同伟转过身,没看那堆文件。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崭新的A4纸,拔开笔帽,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下了一个名字。
笔尖划破纸张,力透纸背。
……
清晨八点,省委大院的晨雾还没散尽。
一号楼的走廊里,已经传来了李达康那标志性的咆哮声,震得保洁阿姨都绕道走。
“乱弹琴!简直是乱弹琴!”
“啪”的一声巨响!
李达康把一份刚送来的《关于京州市招商引资环境恶化的紧急报告》狠狠摔在红木办公桌上,茶杯盖子被震得跳起来,叮当作响。
杏枝站在桌前,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抓人!就知道抓人!他祁同伟到底要干什么?要把京州的企业家都吓跑吗?”
李达康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暴走,
“昨晚抓了十几个,虽然说都是些蛀虫,但这动静太大了!今天早上就有三家原本要签约的外资打电话来问,说汉东是不是要搞运动了?这责任谁负?啊?Gdp掉下来,他祁同伟负责吗?”
“笃笃笃。”
敲门声适时响起,不急不缓,很有节奏。
“谁?不见!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李达康火气正旺,头都没回。
门还是被推开了。
祁同伟一身笔挺的警服,手里提着那个黑色的公文包,脸上挂着那种恰到好处的微笑。
“达康书记,这么大火气,伤肝。”
祁同伟没把自己当外人,径直走进来,反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李达康一看是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几步冲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
“祁副省长!你还敢来?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反腐我支持,但你能不能讲究点方式方法?半夜三更搞得鸡飞狗跳,你当这是在剿匪呢?现在京州商界人心惶惶,这个烂摊子怎么收?你说!”
祁同伟没急着辩解。
他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还特意兑了一点凉的,试了试温度,才双手递到李达康面前。
“书记,先喝口水,消消气。”
李达康被他这套“海底捞式”的服务搞得一愣,火气硬生生被噎回去一半。
他没好气地接过杯子,重重顿在桌上,水花溅了出来。
“少跟我来这套!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也得去沙书记那里参你一本!这京州的经济要是垮了,我唯你是问!”
“说法自然是有。”
祁同伟拉开椅子坐下,坐姿端正,眼神清明,
“昨晚抓人,那是为了给汉东刮骨疗毒。毒不去,肉不长。至于您担心的Gdp……”
他把那个黑色公文包放在膝盖上。
“滋啦——”
拉链拉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今天是来给您送‘药’的。这副药下去,不仅能把昨晚的负面影响全抹平,还能让京州的Gdp,在这个季度直接翻红,甚至起飞。”
李达康狐疑地看着他,眉头拧成个川字,满脸的不信:
“你?你一个公安厅长,懂什么经济?别是又搞什么罚没款充公的鬼把戏,那是一次性买卖,我不稀罕!我要的是可持续发展!”
“罚没款那是小钱,入不了您的法眼。”
祁同伟从包里抽出一份厚厚的文件。
封面是深蓝色的磨砂皮,质感极佳,上面印着几个烫金大字——《关于构建“智慧京州”城市大脑及光明湖新区数字产业集群的投资意向书》。
他双手将文件推到李达康面前,动作郑重。
“达康书记,您先看看这个。看完要是还想骂我,我绝不还口。”
李达康半信半疑地翻开。
起初,他翻得很快,满脸的不以为然,甚至带着挑刺的眼光。
但翻到第三页,他的手速慢了下来。
翻到第五页,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老花镜,郑重地戴上。
翻到第十页,他直接一屁股坐回了大班椅,身子前倾,整个人像是要钻进文件里去,脸上的表情从狐疑变成了震惊,最后变成了狂喜。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李达康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足足过了二十分钟。
“啪!”
李达康猛地合上文件,目光死死盯着祁同伟:
“首期投资……四百亿?还是美金?”
“四百亿美金,首期。真金白银,随时到账。”
祁同伟语气平淡,
“后续还有两期,总投资规模不低于一千亿美金。要在光明湖新区建立亚洲最大的数据中心,以及全覆盖的智慧城市安防网络。”
李达康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那是他极度兴奋时才会有的招牌动作。
一千亿美金!
这哪里是馅饼?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个金矿!
有了这笔钱,光明湖新区就是全国的标杆,他李达康的政绩能直接捅破天!
但他毕竟是老江湖,兴奋过后,多年的政治嗅觉让他警惕起来。
“同伟啊。”
李达康的语气变:
“这饼画得是大,大得让我有点不敢吃。这家资方是什么背景?为什么要投京州?咱们这儿既不是沿海,也不是金融中心,他们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