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区，华强电子大世界后巷。
这里是京州的灰色地带，头顶是盘根错节的私拉电线，脚下是发黑的污水。
空气里弥漫着焊锡、烧烤孜然和廉价香水的混合味道。
侯亮平压低了帽檐，脸上戴着一副足以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
他那条伤腿不太利索，手里拄着一根从两元店买来的黑色登山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像个落魄的瘸子特工。
他停在一家挂着“专业维修主板”的小铺面前，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跟踪，才闪身钻了进去。
铺子里光线昏暗，柜台后坐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人，正拿着电烙铁在一块电路板上比划。
“我要的东西呢？”侯亮平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子刻意伪装的沙哑。
麻子老板没抬头，甚至都没正眼看他，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柜台角落的一个黑色塑料袋。
“都在里面。德国货，收音半径五百米，穿透力强，电池能顶三天。摄像头是针孔的，带夜视，4K画质。”麻子顿了顿，补充道，“一口价，两万。不讲价，不转账，只收现金。”
侯亮平没有废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拍在桌子上。
“数数。”
“不用数，我看人准。”麻子老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烟熏的大黄牙，伸手把信封扫进抽屉，
“拿了赶紧走，出了这个门，我不认识你，你也别说来过这儿。”
侯亮平抓起黑色塑料袋，手指触碰到里面冰冷的金属外壳，心里竟然涌起一阵久违的踏实感。
这就是武器。
没有了尚方宝剑，没有了公检法的配合，他只能靠自己。
他坚信，为了正义，过程的瑕疵是可以被原谅的。
只要拿到祁同伟贪腐的铁证，今天的所有违法操作，都会变成明天表彰大会上的“机智变通”。
他转身离开，身影迅速消失在嘈杂的人流中。
……
就在他走出店铺的一刹那，麻子老板脸上的市侩笑容消失了。
他放下电烙铁，从柜台下面摸出一个对讲机。
“程队，鱼拿饵了。”
此时此刻，两条街外的一辆依维柯指挥车内。
程度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抓着一把瓜子，面前是一排高清显示屏。
屏幕上，不仅有店铺内部的监控，甚至还有侯亮平讨价还价时的特写——那是藏在柜台招财猫眼睛里的摄像头拍下的。
画面清晰度极高，连侯亮平鬓角的冷汗都看得一清二楚。
“啧啧啧，”程度磕开一颗瓜子，把皮吐在纸篓里，一脸惋惜，
“咱们这位侯大局长，真是个实干家。堂堂反贪局长，知法犯法，私自购买间谍器材。这要是传出去，最高检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坐在旁边的技术员敲击着键盘，把视频片段做了备份加密。
“程队，他这算是重罪吗？”
“非法使用窃听、窃照专用器材，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两年以下有期徒刑。”
程度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笑得阴冷，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自己送到了我们的枪口上。通知山水庄园那边，演员就位，道具检查一遍。今晚，咱们给侯局长演一出大戏。”
“明白。”
程度看着屏幕里那个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背影，摇了摇头。
“你说他是不是读书读傻了？真以为这世界是非黑即白的童话？还孤胆英雄……那是电影，这是现实。”
……
夜，如期而至。
京州今晚没有星星，云层压得很低，像是一块吸饱了水的黑海绵，随时可能拧出雨来。
山水庄园依旧灯火通明，但仅限于主楼。
外围的高尔夫球场漆黑一片，只有巡逻保安的手电筒光柱偶尔划过夜空。
侯亮平趴在球场外围的灌木丛里，身上已经被露水打湿，伤腿疼得钻心，像是有无数根针在膝盖骨里扎。
但他一声不吭，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根据他白天“踩点”发现的规律，这片区域的红外线报警器每隔十分钟会有三秒钟的复位延迟。
那是唯一的漏洞。
也是祁同伟特意留给他的“漏洞”。
“三、二、一……”
侯亮平心中默念，在心中倒计时归零的瞬间，他像一只受伤的猎豹，猛地蹿了出去。
忍着剧痛，翻过铁栅栏，落地时他在草坪上滚了一圈卸力，动作虽然狼狈，但好在没有触发警报。
成了！
侯亮平心脏狂跳，肾上腺素压过了腿上的疼痛。
他猫着腰，借助景观树的掩护，一步步向主楼那扇透着昏黄灯光的落地窗摸去。
那是高小琴的私人会客室。
越靠近，他的呼吸越急促。他从怀里掏出那个昂贵的收音器，戴上耳机，将探头对准了窗户缝隙。
电流声响了两下，紧接着，里面传来了清晰的对话声。
“……这次的账做平了吗？”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慵懒，透着精明。是高小琴。
“放心吧，两亿三千万，全走了海外账户。”
这是祁同伟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陈岩石那个老东西闹腾这几天，正好帮我们转移了视线。等那帮傻工人闹够了，钱早就洗白了。”
侯亮平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收音器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
这是核弹级别的证据！
实锤了！洗钱、海外账户、利用群体性事件！
耳机里，高小琴笑得花枝乱颤：“还是厅长高明。对了，那个侯亮平还在查？”
“查？那个蠢货现在连银行大门都进不去。”
祁同伟的声音充满了不屑，“我让他查。他越查，死得越快。等这笔钱分完，咱们就……”
声音戛然而止。
似乎是有人走动，挡住了声源。
侯亮平死死按着录音键，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够了，这些就够了！
只要把这段录音交到最高检，交给钟小艾，甚至直接发到网上，祁同伟就完了！
他激动得浑身颤抖。
什么程序正义，什么违规取证，在绝对的正义面前都是狗屁！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侯亮平在心里默念着这句座右铭，感觉自己此刻充满了神圣的光辉。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设备，准备原路撤回。
只要逃出去，天就亮了。
他转过身，刚迈出一步。
咔！
一声清脆的机械闭合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