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三月中旬,苏北抗日根据地,盐阜区。
经过几天昼伏夜行的跋涉,在地方游击队的接应下,判官小队终于踏上了相对安全的土地。触目所及,不再是上海的霓虹与压抑,而是广袤的平原、星罗棋布的村落,以及穿梭其间、穿着灰布军装、精神饱满的新四军战士和民兵。
“浙宁号”和船工们在完成护送任务后,已由地下交通线安排秘密返回。判官小队和苏婉母女,被带到了位于一片茂密芦苇荡和河道网络深处的新四军第三师师部驻地。
师部设在一个大村庄里,条件简陋但充满生气。土坯墙上刷着抗日标语,村口有儿童团站岗放哨,田间地头,军民一同劳作。空气中弥漫着炊烟、泥土和一种蓬勃向上的气息。
“林烬同志,欢迎你们来到苏北!”前来迎接的是三师的一位副参谋长,姓赵,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目光炯炯,带着典型的军人干练作风,“你们的事迹,我们都听说了,干得漂亮!打出了我们中国人的威风!”
简单寒暄后,赵参谋长安排了住处——几间干净的民房,并带来了师首长的指示:判官小队先在此安心休整,治疗伤员,熟悉环境。苏婉母女被安排在师部卫生队附近的农户家中,由可靠的女同志照顾,既安全又便于观察身体状况(主要是苏婉长期被囚禁,身体虚弱)。
“太好了,终于能喘口气了。”魏大勇放下行装,一屁股坐在土炕上,感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和逃亡,对每个人的身心都是巨大考验。
孙小眼立刻投入到工作中,他不仅负责小队成员的伤势复查和调理(李岩的腿伤、林烬的精神透支都需要时间恢复),还主动去师部卫生队帮忙,展示了他精湛的战地医疗技术,很快赢得了卫生队医生护士们的尊敬。
栓子和王铁柱闲不住,主动要求去跟着民兵训练,顺便摸摸当地地形和敌情。陆明远则被师部侦察科借调过去,协助整理和分析从上海带出的日伪情报资料,特别是关于“升龙计划”和“三浦机关”的部分。
李岩的腿在助力支架和孙小眼的治疗下,恢复得很快,已经能正常行走。但他心中那根弦始终紧绷着,高桥和“黑蛇”就像悬在头顶的刀,不知何时会落下。他主动向师部汇报了自己所知的日军强化战士部队的战术特点和可能的弱点,希望能帮助根据地部队应对可能出现的类似威胁。
林烬是所有人中最需要休息的。连续两次严重的精神力透支,让他头痛的毛病时有发作,注意力也难以长时间集中。令牌的恢复速度似乎也变慢了。他大部分时间在房间里静养,通过冥想来缓慢恢复精神力,同时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苏婉母女的情绪逐渐稳定。宁宁恢复了孩童的天性,在村里和小朋友玩耍。苏婉则在身体好转后,主动提出要帮忙,她识字,有文化,被安排到师部的宣传科帮忙做些文书工作。但关于“钥匙”和陈启留下的更深秘密,她似乎仍有顾虑,没有完全吐露。
平静的日子过了大约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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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判官小队抵达苏北的第五天,师部侦察科和敌工部几乎同时收到了紧急情报。
侦察科从打入日伪内部的情报员那里得知:驻徐州日军第17师团一部,以及苏北地区的伪军主力,近期频繁调动,似乎在筹划一次针对盐阜区的大规模“扫荡”。更值得注意的是,有一支装备精良、行踪诡秘的小部队,被目击到出现在日伪控制区的边缘地带,其战术特征……很像判官小队在上海遭遇的“黑蛇”!
敌工部则从伪军中反正过来的军官口中获悉:日军方面对一支“从上海逃窜至苏北的特工小队”开出了天价悬赏,死活不论,重点提到了“携带重要女眷”和“拥有特殊能力”。悬赏令不仅在伪军中流传,甚至试图收买根据地的民兵和百姓。这说明,敌人不仅知道判官小队到了苏北,甚至大致锁定了区域!
“高桥这个王八蛋,真是阴魂不散!”魏大勇听到消息后,一拳砸在桌上。
林烬脸色凝重。他料到敌人会追来,但没想到这么快,而且动作这么大,竟然能煽动日伪军组织大规模扫荡作为掩护。
“赵参谋长,师里有什么对策?”林烬找到赵参谋长询问。
赵参谋长摊开地图:“敌人这次来势汹汹,规模不小。我们的策略是‘敌进我退’,主力部队和机关会适时转移,跳到外线,寻找战机。同时,内线留下精干的小部队和民兵,开展游击战、地雷战,袭扰、疲惫敌人。”他看向林烬,“师首长的意思是,判官小队情况特殊,既是敌人的首要目标,又拥有极强的战斗力。希望你们能作为一支‘奇兵’,配合内线部队行动,专门打击敌人的指挥系统、精锐小分队和后勤节点。”
林烬明白了,这是要发挥判官小队“特种作战”的优势,在正面战场之外,开辟一个更致命、更灵活的战场。
“我们服从安排。”林烬毫不犹豫,“但我们需要更精确的情报,尤其是关于那支疑似‘黑蛇’小队的动向,以及高桥本人的位置。”
“放心,我们已经撒出去网了。”赵参谋长点头,“另外,延安方面刚刚转来一份加密电报,是给你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小纸卷。
林烬接过来,走到一边,用约定的密码本译出。电文不长,但内容却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牧羊人身份初步查明,代号指向重庆军统局高层机要人员‘郑耀先’,此人与日特及国内某些政治势力关系暧昧,目前证据不足,但危险极高。据悉,郑近期可能通过秘密渠道与苏北日伪接触,目标或为你及‘钥匙’。务必警惕内部渗透,确保目标安全。另,关于‘天外遗迹’(升龙计划)之情报已转呈中央,中央高度重视,指示你部在确保安全前提下,可酌情深入探查。社会部,李克农。”
郑耀先! 这个名字林烬并不熟悉,但“军统局高层”和“与日特关系暧昧”这几个字,已经足够触目惊心。影佐死前说的内奸,难道就是这个级别的人物?他如果来到苏北,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钥匙”和灭口?
林烬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敌人不仅在外面,还可能以“友军”的面目,从内部袭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陆明远急匆匆跑进来,脸色有些奇怪:“队长,苏婉同志……她主动要求见你,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现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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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师部安排的一间僻静办公室里,林烬再次见到了苏婉。几天休养,她的气色好了很多,但眼神中却多了一种决然和沉重。
“林队长,对不起,我之前……没有完全说实话。”苏婉开门见山,声音很低,但很清晰,“不是不相信你们,而是……这个秘密太可怕,我怕说出来,会带来更大的灾难,也怕宁宁会受到牵连。”
林烬示意她坐下:“现在可以说了吗?我们都在一条船上。”
苏婉点点头,从贴身内衣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只有拇指大小的金属圆筒。她小心翼翼拧开,从里面倒出两样东西:一张卷成细条的、极其纤薄的不知名材质纸张(类似丝绸或特殊薄膜),以及……一枚指甲盖大小、非金非玉、温润洁白、内部仿佛有液体星光流转的奇异晶体!
“这是陈启……用生命换来的,也是影佐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得到的。”苏婉指着那晶体,手在微微颤抖,“陈启说,这就是‘钥匙’……或者说,是‘钥匙’的一部分,是激活‘天外遗迹’核心的‘能量信标’。”
林烬拿起那枚晶体,触手温润,令牌在怀中立刻传来强烈的共鸣和渴望!晶体内部的光点流转速度明显加快,仿佛活了过来!
“这张纸上,”苏婉又展开那张纤薄的纸,上面是用极细的笔迹绘制的一幅复杂的、带有大量抽象符号的……星图?或者说,能量节点图?“是陈启根据他从影佐那里偷看到的残缺资料,加上他自己的推断,绘制出的‘遗迹内部能量导引图’的一部分。他说,没有这个图,就算拿到‘钥匙’,进入遗迹深处也是死路一条。”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陈启推断,那个‘天外遗迹’,可能是一艘……来自星海深处的、不知多么久远之前坠落在地球的巨大飞船或者基地。里面封存的技术和能量,远超我们这个时代的想象。影佐和他背后的势力,想得到它,不是为了科学探索,而是为了获取里面的武器和能源技术,用来……彻底征服和统治。”
“而这枚‘钥匙’晶体,”苏婉看向林烬手中的令牌,“陈启说,它与您佩戴的令牌同源,甚至可能就是令牌缺失的核心部件。只有令牌的持有者,以特定的方式引导地脉能量,才能安全地激活和使用这枚‘钥匙’,打开遗迹真正的秘密。否则,强行使用,可能会引发遗迹的防御机制,或者……释放出无法控制的灾难。”
林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影佐对令牌如此执着!为什么“牧羊人”要“清除所有活口,包括钥匙载体”(苏婉母女知晓秘密,且苏婉的血脉可能也是某种辅助条件)!这一切,都指向那个遥远新疆沙漠中的外星遗迹!
“陈启还说过什么?关于遗迹的具体位置?还有谁可能知道这些?”林烬追问。
“具体位置只有影佐和最核心的几个人知道,陈启也没能探明。但他提到过一个名字——秋草俊,就是你们在东北抓到的那个‘杉计划’负责人。陈启怀疑,秋草俊不仅负责生物实验,也可能参与了对遗迹前期的勘探和研究,他脑子里或许有更详细的信息。”苏婉回忆道,“另外,陈启还说,影佐背后,可能不只是日本军部,似乎还有……更神秘的国际势力在关注和插手这件事,他们被称为‘使徒会’。”
秋草俊!使徒会!
这两个名字,让林烬心中的拼图又完整了一块。秋草俊还关押在东北的抗联手里,必须尽快从他口中撬出情报!而这个“使徒会”,听起来就更加危险和深不可测。
“谢谢你,苏婉同志。你提供的这些信息,非常重要。”林烬郑重地将晶体和图纸收好,“你放心,我们会保护好这些秘密,也会保护好你和宁宁。”
苏婉如释重负,眼中含泪:“陈启他……没有白死。林队长,拜托你们,一定要阻止那些人的野心。那种力量,不该被用来制造更多的战争和灾难。”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尖锐的防空哨声!紧接着,是远处传来的隐隐炮声!
“敌机!是鬼子扫荡的先头部队打过来了!”警卫员冲进来报告。
林烬眼神一凛,将晶体和图纸贴身收好,令牌在怀中发出微微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了大战将临的肃杀之气。
休整结束,战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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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外的土路上,民兵和群众正在组织转移,队伍井然有序。新四军部队则迅速进入预设阵地。
判官小队成员快速集结到林烬身边。
“情况大家都知道了。”林烬目光扫过每一张坚毅的脸,“鬼子的大扫荡是幌子,真正目标是咱们。高桥和‘黑蛇’混在里面,那个内奸‘郑耀先’也可能在暗中窥视。”
“队长,下命令吧!怎么打?”魏大勇摩拳擦掌。
林烬摊开赵参谋长提供的最新敌情草图:“敌人分三路合围,东路是伪军主力,西路是日军一个加强中队,中路是混合部队,疑似有‘黑蛇’精锐。他们的目标是直扑师部驻地。”
他手指点在草图上中路部队前方的一个位置:“这里是黑松岗,地形复杂,山路狭窄,是中路敌军必经之地。师部主力会在此设伏,阻击敌军。我们的任务——”他看向栓子、魏大勇、王铁柱,“你们三人,携带重武器和炸药,提前潜入黑松岗侧翼的制高点,配合主力部队,务必重创甚至打残这支中路敌军!”
“是!”
“孙小眼、陆明远,你们留在师部驻地附近,建立临时医疗和通讯点,同时保护苏婉母女安全。”
“明白!”
“李岩,”林烬看向他,“你跟我一起。我们不去黑松岗。”
李岩一愣:“那我们去哪儿?”
林烬眼中寒光一闪,手指移向草图更后方,中路敌军来的方向:“我们去掏他们的老窝。”
“根据情报,高桥和‘黑蛇’小队为了保持行动隐秘和高效,不会和主力部队挤在一起,很可能会单独行动,或者有一个靠前的隐蔽指挥所。我们的目标,就是找到他们,干掉高桥!”林烬的声音冰冷,“顺便,看看能不能钓出那条藏在暗处的‘牧羊人’!”
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
判官小队,从来不只是被动的防御者。当敌人以为自己是猎手时,真正的猎人,已经悄然绕到了他们的身后。
苏北广袤的平原与丘陵间,一场特种对抗与反特种猎杀,即将上演。而这场战斗的结果,将直接影响整个盐阜区反扫荡的成败,也关系到“钥匙”秘密的最终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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