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这个混蛋
“我妈呢？”顾衍被她挽住胳膊，身体明显一僵，立刻追问，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希望——希望母亲在场至少能让他这趟“刑”受得有点正当理由。
“阿姨啊，”许婧面不改色，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临时有点急事，先走了。
“她走之前特意嘱咐我，让你好好陪我逛逛呢。”她说着，挽着他胳膊的手又紧了紧。
顾衍脸色一沉，最后那点顾忌也没了。
他用力一甩胳膊，挣脱了许婧的手，力道之大让许婧往后趔趄了小半步。
“耍我？”他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要走，背影决绝。
“顾衍！”许婧的声音陡然拔高，失去了刚才刻意维持的柔婉，带上了一丝尖锐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站住！哪也不许去！”
顾衍脚步顿住，没回头，但肩膀绷紧了。
许婧快步绕到他面前，挡住去路。
她脸上那副完美的面具出现了裂痕，眉宇间染上愠怒，眼神锐利地盯住他，那是一种长期处于掌控地位的人被忤逆时的不耐和警告。
“我让你陪我逛街，你没听见吗？”
看着她这副即将破功的样子，顾衍心里那股被强迫的憋闷和恶作剧的冲动突然交织在一起。
他想起周醒的话，与其硬碰硬，不如……玩点别的。
他脸上的怒意奇迹般地平复下去，甚至扯出一个有点古怪的、兴致勃勃的笑。
“好，好。”他点点头，语气突兀地变得“配合”起来，“不是要逛街吗？走，我陪你。想去哪家？”
“嗯？”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许婧一愣，准备好的后续说辞卡在喉咙里，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不解，“你……？”
“刚不是还说要逛吗？”顾衍已经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这次轮到他主动，但动作绝对称不上温柔，几乎是拽着她，就近推开了一家装潢极尽奢华的店铺大门。
店里暖气很足，香薰气味浓烈。
许婧被他拽得手腕生疼，心里惊疑不定，但见他似乎“妥协”了，又勉强按下火气，重新端起姿态。
她甩开顾衍的手，揉了揉手腕，开始像往常一样浏览商品，试图找回主动权。
“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她拿起一件当季新款的上衣，是那种非常挑人的淡樱花粉，她确实从未尝试过这个颜色:“粉色的，我没买过粉色的东西呢。”她语气带着点试探和刻意营造的分享欲。
顾衍瞥都没瞥一眼，一屁股坐在供客人休息的丝绒沙发上，抱起手臂，仰头盯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仿佛上面有花。
许婧抿了抿唇，放下那件粉色上衣，又拿起一件剪裁利落的英伦风格双排扣外套。
“你看这件外套，挺有型的，不知道有没有情侣款……”她声音放柔，意有所指。
顾衍换了个姿势，低头开始研究自己运动鞋的鞋带，好像那是什么世界未解之谜。
“顾衍！”许婧终于绷不住了，声音里带上了真实的恼火，她走到他面前:“你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吗？我在跟你说话！至少回应一下吧！”
顾衍这才慢吞吞地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扫过，然后直接越过她，落在不远处一个人形模特身上。
那模特穿着一件设计极其繁复夸张的连衣裙，层叠的荷叶边、不对称的剪裁、还有大片鲜艳的印花拼贴，看得人眼花缭乱，属于那种t台上都未必有人敢轻易尝试的“艺术作品”。
“我觉得，”顾衍终于开口了，手指向那件“灾难”般的裙子，语气是刻意装出来的、毫无诚意的“诚恳”，“你穿这个好看！特别适合你！”
许婧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表情瞬间凝固，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认真的？”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顾衍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这……真的适合我吗？”那裙子跟她的风格差了十万八千里。
“听我的，准没错。”
顾衍站起来，走到那裙子旁边，甚至上手摸了摸那夸张的布料，回头看她，眼神“真挚”得让人发毛:“相信我，你穿上，绝对是全场焦点，独一无二。”
许婧看着他，又看看那条裙子，心里天人交战。
一方面，她的审美和常识在疯狂尖叫“不要”；
另一方面，顾衍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建议，又让她产生了一丝荒谬的动摇——难道他转了性，开始用心了？
还是这裙子有什么她没看出来的门道？
犹豫了几秒，或许是那点“万一他真的觉得好看”的侥幸心理作祟，也或许是急于证明自己能让顾衍“听话”，她咬了咬牙：“……好吧。”
她接过销售取下来的裙子，布料沉甸甸的，设计复杂，穿脱肯定麻烦。
她看了一眼重新坐回沙发、好整以暇似乎准备“欣赏”的顾衍，犹豫了一下，把手里昂贵的包包递过去：“阿衍，那你……在外面帮我看着点包哦。”
顾衍“嗯”了一声，接过包，随手扔在旁边的沙发上。
许婧这才拿着那件一言难尽的裙子，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更衣室。
更衣室的门关上，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显然不太顺利的穿衣声。
过了一会儿。
“阿衍？”许婧的声音从更衣室里传出来，带着点不确定，“这后面的绑带好像有点复杂，你……”
外面没人应。
“阿衍？你能让销售进来帮我一下吗？”许婧提高了声音。
一片寂静。只有店里悠扬的背景音乐在流淌。
许婧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
她费力地扭动着，好不容易才把那件设计诡异的裙子勉强套上，也顾不上是否完全穿妥帖，猛地拉开更衣室的门——
外面，刚才顾衍坐着的沙发空空如也。
她的包包倒是还在沙发上扔着。
人呢？
“阿衍？！”她喊了一声，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显得有点突兀。几个正在为其他客人服务的销售闻声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好奇。
许婧顾不上那么多，也顾不得身上这件穿得歪歪扭扭、极其不适且夸张怪异的裙子，快步在店里转了一圈。
没有。
休息区没有，饰品区没有，收银台附近也没有。
她甚至推开店门朝外面的步行街张望，人来人往，哪里还有顾衍的影子？
他跑了。
在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穿上这件可笑的裙子时，他就已经溜了。
许婧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裙子上一片无处安放的荷叶边，胸口剧烈起伏。
她感觉到旁边几位销售和零星客人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充满了诧异、掩饰不住的打量，以及对于她此刻滑稽装扮的微妙评估。
她能想象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穿着完全不合气质、如同戏服般夸张别扭的裙子，头发可能也因为匆忙穿衣而有些凌乱，脸色想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像个误入高级场所的小丑。
一阵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她死死咬住后槽牙，才勉强压下那声几乎冲口而出的尖叫。
深呼吸，再深呼吸。
她强迫自己转过身，挺直脊背，尽管裙子勒得她很不舒服。
她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重新走回更衣室，用力拉上了门帘。
狭小的空间里，她对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可笑的自己，看了好几秒。
然后，极其缓慢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却充满了咬牙切齿的怒意：
“这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