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光停在石板上,转得慢了。
陈砚舟的手指动了一下,掌心贴着伞柄,慢慢往前挪。他膝盖还压在碎石里,左臂的血纹已经爬到耳根,皮肤底下像有东西在走。他没管,只盯着那枚耳钉。
它还在转。
一圈,又一圈。
他伸手抓过去。
指尖碰到玉面那一瞬,红雾猛地一颤,像是被惊到。耳钉停了,正面朝上,绿得发暗。
他翻过来。
背面一道刻痕,细得几乎看不见,但字清清楚楚:守龙人·陈氏。
他呼吸一顿。
“妈……”他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哑得不像话。
苏怀镜在他身后站直了身子,银针还捏在手里,指节发白。她没说话,只看着师兄的背影。
那人站在岩壁拐角,一只脚已经踏进暗处,听到动静,又停住。
陈砚舟抬头,眼里的红光和血纹一起亮起来:“你说我妈来见过你?什么时候?”
师兄没回头。
过了几秒,他抬手,摸了摸耳后。
三下。
这个动作让陈砚舟太阳穴突跳一下。他记得,实验室里,每次数据造假前,这人都会摸三下。
“你一直以为你是陈家的人?”师兄开口,声音平得像念文件,“可守玺人的血脉,从来不在姓氏里。”
陈砚舟撑着伞,一点一点站起来。腿还在抖,但他站直了。
“那我在哪?”他问。
师兄这才转身。
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在看一件旧物,熟悉又陌生。
“你母亲才是最后一位合法守玺人。”他说,“而你——不过是个被选中的容器。”
风从深渊底下往上吹,带着一股铁锈味。陈砚舟没动,但握伞的手紧了。
“容器?”他重复。
“你以为她给你喝的那碗药,是为了认亲?”师兄嘴角扯了一下,“那是改命。”
话落,陈砚舟一步踏出。
伞尖划地,发出刺响。他冲到师兄面前,刀意顺着伞骨传到指尖,直指对方咽喉。
“你再说一遍。”他说。
师兄不躲,也不退,只看着他眼睛:“你不信?那就想想,为什么是她失踪,而不是你父亲?为什么她留下血书,却没带你走?因为她知道,你不是她的儿子——至少,不是她生的儿子。”
陈砚舟瞳孔一缩。
血纹猛地窜上脸颊,整条左臂发出咯吱声,像是骨头要裂开。
“放屁!”他吼了一声,伞尖往前送了半寸。
师兄脖子上立刻多了一道红印,但他连眼皮都没眨。
“你可以杀我。”他说,“但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激怒你。而是因为——她说过,如果你拿到耳钉,说明时机到了。”
“什么时机?”
“躺平的时机。”
空气静了一瞬。
陈砚舟脑子里嗡地一声。系统消失前最后闪过的字,和这句话撞在一起。
【任务完成,准备静默】
原来不是结束。
是等。
他张嘴想问,苏怀镜突然动了。
二十四枚银针呈扇形射出,快得看不清轨迹。它们穿过红雾,全部扎进师兄喉部,围成一个圈。绿烟从针尾冒出来,像雾一样缠上去。
师兄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他伸手去拔针,但手指刚碰上,整条胳膊就僵住。麻痹药粉已经渗进去。
“别说了。”苏怀镜走到陈砚舟身边,声音冷,“再开口,我就让你永远闭嘴。”
陈砚舟低头看她。
她脸色发白,额上有汗,显然刚才那一击耗了不少力气。但她站得很稳,手还捏着第二把针。
他没说话,把耳钉攥进掌心。
冰凉的玉贴着手心,那行字好像在烫。
守龙人·陈氏。
母亲的名字,从没听她提过。小时候问起祖辈,她只说“都是死人,不提也罢”。现在想来,她是在藏。
藏他的身世。
藏她的身份。
藏那碗药的真相。
他忽然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母亲端来一碗黑汤,说喝了能“定根”。他嫌苦,她就坐在床边看着他喝完。第二天醒来,她不见了,只留下血书和一句话。
血纹现,天下劫。
原来不是警告别人。
是告诉他。
他是那个“现”的人。
他抬头看向师兄。那人站在原地,喉咙被封,说不出话,但眼睛还在动。他看着陈砚舟,眼神复杂,像是怜悯,又像是解脱。
“你到底是谁?”陈砚舟问。
师兄没回答。
苏怀镜走近一步,从药箱里拿出一块磁石,贴近耳钉表面。磁石轻轻滑过,发出细微摩擦声。
“这玉含龙骨矿。”她说,“只有守龙人家族的信物才用这种料。市面上买不到。”
陈砚舟低头看耳钉。
绿光映着红雾,颜色变了,像一团凝住的血。
他忽然想到什么。
三年前,母亲失踪前夜,他半夜醒来,听见窗外有动静。他拉开窗帘,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院子里,穿衬衫,戴眼镜,轮廓很熟。当时他以为是错觉,第二天也没提。
现在想来,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师兄。
他母亲来见他,不是偶然。
是安排好的。
“她让你交给我什么?”他盯着师兄,“除了那句话,还有什么?”
师兄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但他抬起右手,慢慢指向自己胸口。
第二颗扣子的位置。
陈砚舟记得,那里贴着一张纸条,写着“别信地下之声,龙脉会骗人”。
可刚才师兄合上衣服后,就没再打开。
他是不是还藏着别的?
他正要上前,苏怀镜一把拉住他手腕。
“别靠太近。”她说,“他的话不能全信。你现在情绪不稳,血纹已经快控制不住了。”
陈砚舟低头看自己手臂。
血纹确实还在动,已经盖住半边脸。他用力咬牙,压住那股躁动感。
“可他说的……”他声音低下去,“我妈不是我亲妈?”
“我不知道。”苏怀镜摇头,“但我知道一点——她把你养大,为你改命,甚至可能用自己的血激活你的血纹。不管有没有血缘,她是你母亲。”
陈砚舟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耳钉,手指一点点收紧。
就在这时,掌心突然发烫。
不是错觉。
是真的热。
他愣住。
下一秒,意识深处,一片漆黑里,浮出一行字:
【血脉验证通过,匹配度99.7%,源码:母系单传】
他呼吸停了。
系统早就消失了。
界面不该再出现。
可这行字,清清楚楚,像刻进脑子里。
母系单传。
不是父系。
不是姓氏继承。
是母亲给他的。
是他身上流的血。
他猛地抬头,看向师兄。
那人还站着,被封着哑穴,但眼神变了。他看着陈砚舟,像是知道他会看到那行字,也像是——早就预料到。
“所以……”陈砚舟声音沙哑,“她说我是容器,是因为我被改过命?还是因为……我本来就不该存在?”
师兄没动。
但他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像是在说:你自己想。
苏怀镜察觉不对,立刻挡在陈砚舟前面,银针对准师兄眉心:“别耍花样。你要是敢动手,我现在就让你倒下。”
师兄没反应。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被定住的雕像。
红雾缓缓流动,深渊底下传来震动,越来越密。
陈砚舟低头看耳钉。
绿光还在。
他忽然想起什么。
母亲留下的血书,背面有一串数字,他一直以为是密码,破解了三年都没结果。后来才发现,那不是数字。
是坐标。
而耳钉内侧这行字,笔迹和血书完全一样。
他母亲写的。
她留下这个,就是为了让他找到真相。
可真相是什么?
他是陈家人,还是容器?
是儿子,还是工具?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件事。
母亲没有抛弃他。
她把他推出去,是为了让他活。
他抬手,把耳钉塞进贴身口袋。
然后握住伞柄,指节发白。
“我们走。”他对苏怀镜说。
“去哪儿?”
“下面。”
“你还打算进地宫?”
“既然龙脉会骗人,那就别信它。但我要知道,她到底为我铺了多远的路。”
苏怀镜看着他,没再劝。
她收起银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药丸,自己吞下一粒,递给他一粒。
“提神的。”她说,“别晕在路上。”
陈砚舟接过,直接扔进嘴里。
药有点苦。
他咽下去,往前走了一步。
师兄还站在原地。
他没拦,也没动。
但就在陈砚舟经过他身边时,他忽然抬起左手,做了个手势。
三根手指并拢,往下一划。
像是在切什么东西。
陈砚舟脚步一顿。
他认得这个动作。
学生会开会时,每次讨论到敏感议题,这人都会做这个手势。意思是:到此为止。
可现在,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为什么还要做?
他回头。
师兄已经放下手,眼神空了。
可就在那一瞬,陈砚舟看见,他袖口露出的一截布料上,有个小小的标记。
一个篆体的“陆”字。
他心头一震。
还没来得及细看,苏怀镜突然喊了一声。
“小心!”
绿色烟雾从师兄脚下升起,迅速聚成一条线,直扑苏怀镜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