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禾拉起裴砚舟的大手,轻轻贴在自己微隆的小腹上。
“阿舟”
“你感觉到了吗?我们的孩子,他们在这片你用生命守护的安宁里,心跳得多么有力。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你们所做的一切,重若千钧,无可替代。”
谢清禾轻轻抽走他紧攥的剧本放在一旁,身子前倾,额头抵住他的。
鼻尖相触,呼吸交融成同一个频率。
“任何时代都少不了食味素餐的人。”
她声音很轻,却像最锋利的刀:“但水至清则无鱼——阿舟,我们要做的从来不是让所有人都懂,而是问心无愧。”
她捧住他的脸,拇指抚过他泛红的眼尾。
这个在枪林弹雨里都不曾退缩的男人,此刻在她掌心微微颤抖。
裴砚舟深深望进她的眼底。
那里没有怜悯,只有全然的懂得——就像她每次在产检时听见胎心那样,一种对生命最纯粹的敬畏。
他忽然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按进怀里。
这个拥抱不同以往,带着某种破茧重生的力道。他滚烫的唇贴在她耳畔,声音嘶哑:“幸好有你。”
短短四个字,道尽所有。
他深吸一口气,鼻间全是她发间熟悉的清香,混着雨后青草的气息——那是他誓死守护的人间烟火。
当他再抬头时,眼底已燃起新的火光。
裴砚舟利落地站起身,宽厚的手掌却极尽温柔地扶住她的腰侧,稳稳将她带起。
低头在她唇上重重印下一吻,不似往常那般霸道。
“在家休息。”
他的指腹轻柔地抚过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嗓音低沉:“等我回来。”
说罢,裴砚舟自然地单膝蹲下,视线与谢清禾隆起的腹部齐平。
他伸出带着薄茧的大手,极轻地覆上去,仿佛在触碰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
“宝宝们”
他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一丝笨拙却真挚的商量口吻:“要乖,不要折腾妈妈,爸爸……”
站起身,拿起剧本,嘴角扬起那抹标志性的、带着痞气与自信的弧度。
他抬手,用指节轻轻蹭过谢清禾的脸颊,目光灼灼:“在家,等我的好消息。”
谢清禾没有再多言,只是凝望着他。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方才微乱的衣领,指尖在他心口的位置轻轻按了按,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与信念传递过去。
随后,她展颜一笑,那笑容明媚而笃定,胜过千言万语。
“好。”
谢清禾目送着裴砚舟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指尖无意识地轻抚着小腹。
那里正孕育着三个鲜活的生命,每一次胎动都像是在提醒她生命如此珍贵,而有些人却甘愿为守护它付出一切。
她的《血色江河》下不为个人荣辱,不为军功章上的又一道荣光。
裴裴舟要把剧本收成一把锋利的刀,利用这刀为那些沉默的牺牲发声,去为被尘封的真相讨一个公道。
谢星辰与谢星渊回到军区已经三月了,除了最初几次例行询问,后续便再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工作安排,没有身份证明,就像两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泛起。
谢清禾虽然很少出门,但那些闲言碎语还是顺着院墙飘了进来——
谁知道他们在境外经历了什么......
说是英雄,证据呢?
别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每听到一句,她的心就像被针扎般刺痛。
她要让大哥谢星辰在边境独守的二千多个日夜得到应有的尊重,要让二哥那些隐姓埋名的岁月不被辜负。
即便要做无名英雄,也该让该知道的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谢清禾一点也不希望哥哥们的牺牲,成为某些人攀爬的垫脚石。
午后的风拂过葡萄架,叶片沙沙作响。
谢清禾站在院子里,目光坚定。
她相信裴砚舟此去,必将为所有沉默的英雄,讨回一个公道。
裴砚舟揣着剧本,脚下生风,径直闯进了师部政治处李主任的办公室,连门都没有敲。
胸膛微微起伏,额角还带着一路急行渗出的细密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
李主任正端着茶杯吹开浮沫,被他这阵仗吓了一跳,放下杯子打趣道:“裴营长,你这不在家好好守着你们家那位‘大功臣’,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身上的伤好利索了吗?小心弟妹回头找我算账……”
“主任,您消息怎么落后了,我都归队快一个月了。”
裴砚舟顾不上寒暄,直接打断,他将剧本像呈交绝密作战计划一样,把剧本放在正中央:“闲话少说,给您送政绩来了——这是我媳妇儿谢清禾,熬了无数个夜,新写的剧本,《血色江河》(下)。”
他说到“我媳妇儿”时,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难以掩饰的骄傲。
李主任被他这架势勾起了好奇心,拿起剧本,嘴里还念叨着:“清禾同志又写新本子了?上部就够精彩了,这下部……”
他话没说完,目光落在稿纸的第一页,很快便沉浸了进去。
起初他只是随意浏览,但很快,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身体不自觉地坐直,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仿佛被剧本中的情节牢牢抓住。
他看得比裴砚舟预想的更慢,更仔细,中间甚至几次停下,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和眉心,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平复心绪,才能继续看下去。
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裴砚舟他紧盯着李主任脸上的每一丝变化,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当看了10多页后,李主任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激动地站了起来,连旁边的茶杯都震得晃了晃,茶水溅了出来。
“好……写得太他娘的好了”
他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真实,震撼,感人肺腑,这……这简直是……”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脸上因为兴奋而泛红,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就直接要通了总军区文化部:“老张!我,老李!我这儿有个本子,你必须立刻、马上看!对,现在!……就让小刘开车给你送过去?……算了!安全起见,我亲自送过去!对,我现在就出发!”
看着李主任风风火火抓起剧本就往外冲的背影,甚至连外套都忘了拿,裴砚舟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弛下来,勾起一抹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痞气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