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站在观测台门口，手里捏着耳机线，没急着戴。叶哲已经进去了，背对着她调试设备，屏幕蓝光映在他侧脸上。她深吸一口气，把耳机塞进耳朵。 电流声刚响，翻书声就涌进来。纸页摩擦的沙沙声，笔尖划过草稿纸的轻响，还有她自己当年压着嗓子的一声咳嗽——全在耳膜上撞。她手指一抖，差点把耳机扯下来。 叶哲转过身，也戴着同款耳机。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她走过去，指尖刚碰到他皮肤，面前的数据屏突然炸开一片红光。两条曲线疯狂跳动，数字飙升到顶格又砸回谷底。 “你们的心跳，是我偷录的青春。”罗薇的声音从耳机里钻出来，带着点笑，“2008年4月17号晚自习，叶哲在第三排靠窗位置，黄嫣坐他斜后方。” 黄嫣没摘耳机，盯着屏幕问：“你当时在教室？” “我在后门缝里。”罗薇说，“本来想拍叶哲熬夜学习的照片发朋友圈，结果录到更珍贵的东西。” 叶哲的手还握着她的，拇指无意识摩挲她指节。“你留这录音想干什么？” “让你们听清楚。”罗薇声音放轻，“那年春天，有人为你们心跳加速过，有人为你们失眠过，有人……亲手撕掉过能改变一切的信。” 黄嫣突然按住左胸。耳机里传来布料摩擦声，接着是纸张被撕裂的脆响，持续三秒后戛然而止。叶哲的呼吸明显乱了，数据屏上的曲线跟着扭曲成麻花。 “林老师知道这事？”黄嫣问。 “他给过我三次机会归还录音。”罗薇顿了顿，“前两次我假装没听见，第三次……我把U盘泡进奶茶杯里。” 观测台的门被推开，陈叔端着保温桶进来。“双皮奶要化了。”他把桶搁在控制台上，瞥见满屏乱码，“哟，b通道真开了？” 叶哲松开黄嫣的手去接碗，指尖蹭到她手背时停了一下。“加芋泥的。” “我说要原味。”黄嫣接过碗，塑料勺戳进奶皮。 陈叔假装没听见，指着屏幕角落闪烁的绿点：“罗丫头在江对岸咖啡馆，镜头正对着你们这儿。”他掏出手机晃了晃，“刚给我发消息，说投影仪藏在你们头顶通风管里。” 黄嫣舀起一勺奶送进嘴里，甜得发腻。叶哲把自己那碗推过来：“分你半碗原味的。” “不用。”她把空碗放回桌上，“告诉罗薇，明天同学会游轮上见。她要是敢躲，我就把观测台数据全导出发校园网。” 陈叔乐了：“这话得录下来给她听。”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林老师让我带话——当年撕信的人，现在该亲手拼回去了。” 门关上后，观测台只剩他们两人。叶哲重新拉住黄嫣的手按在数据屏上，两条曲线渐渐重叠成一道。“她故意激我们。” “知道。”黄嫣盯着重合的波形，“但她说对了一件事。” “什么？” “我们确实欠彼此一封信。”她抽回手，从包里摸出皱巴巴的船票拍在控制台上，“今晚写完，明天当面给她看。” 叶哲拿起船票，背面字迹被汗渍晕开些。“你什么时候写的？” “复读班解散那天。”她转身往门口走，“去买信纸，要带蒲公英印花的。” 他追上来：“码头小卖部早关门了。” “那就去便利店。”她推开安全通道门，“我记得中山大学后门有家通宵的。” 楼梯间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叶哲突然拽住她手腕：“罗薇刚才说撕信……你当年是不是——” “现在别问。”她反手扣住他手指，“等游轮靠岸，我让你一次性问个够。” 地下车库冷气开得足，黄嫣缩了缩脖子。叶哲脱下外套罩在她肩上，衣领还带着体温。便利店玻璃门自动滑开，穿校服的学生抱着习题集冲进来买关东煮。 “要最厚的信纸。”黄嫣对店员说，又转向叶哲，“你打个电话问问罗薇，当年撕的是不是蓝色信封。” 叶哲拨号时，货架尽头有个女生突然抬头。她戴着口罩，眼睛弯了弯，举起手机晃了晃。屏幕上是实时传输的观测台监控画面。 黄嫣直接走过去，抽走对方手机。相册里存着三百多段录音文件，命名全是日期加地点。最新一条标注着“十年心跳同步实验最终章”。 “你跟踪我们多久了？”黄嫣问。 女生摘下口罩，把冰淇淋甜筒递过来：“从你们在码头发现船票复印件开始。”她舔掉快滴落的奶油，“林老师说你们肯定会提前行动，赌赢的人能挑口味——我选了抹茶。” 叶哲站在两步外没动：“录音里撕纸声是你故意留的？” “不然怎么逼你们直面我？”罗薇咬碎甜筒尖，“黄嫣，你包里那封信根本没写完吧？结尾是不是‘如果重来’四个字？” 黄嫣攥紧手机，指甲陷进掌心。叶哲突然上前一步挡住她视线：“游轮见面再说。” “行啊。”罗薇把手机塞回口袋，“记得带齐三样东西——耳机、未完成的信、还有……”她指了指黄嫣肩上叶哲的外套，“别弄丢这个，当年借我挡雨的也是同款。” 走出便利店，黄嫣把手机还给叶哲。夜风卷着江水味扑过来，她裹紧外套往前走。“她怎么知道信没写完？” “林老师告诉她的。”叶哲跟上她脚步，“就像他知道我们会提前来码头。” 路灯把两人影子拉得很长。黄嫣突然停下：“观测台数据真能导出？” “能。”叶哲掏出U盘晃了晃，“但需要三人指纹同时验证。” 她伸手抢U盘，被他举高躲开。“明天游轮上，当着所有人面导给她看。”他低头看她，“这次换我们主导节奏。” 黄嫣没再抢，转身继续走。路过报刊亭时，她买了本带锁的日记本。老板找零时嘀咕：“现在学生都爱买这种老式本子。” “写情书用。”她把硬币塞进外套口袋，金属碰撞声清脆。 回到观测台，陈叔留的保温桶还在。黄嫣掀开盖子，底下压着张便签：「信纸在第三个抽屉，钢笔灌好墨了——林」 叶哲拉开抽屉，果然躺着烫金边的信纸，右下角印着小小的蒲公英。他抽出一张铺在控制台上：“现在写？” “不。”黄嫣把日记本和钢笔收进包里，“等游轮甲板上，当着珠江的面写。” 数据屏突然自动刷新，跳出新提示：【b通道情感实验终阶激活，明日09:00强制启动】。叶哲皱眉点开详情，密密麻麻的条款最后有行小字：「参与者可随时终止实验，但需三人共同签署放弃声明」。 黄嫣凑过来看完，冷笑一声：“她连退路都给我们设计好了。” “那就偏不签。”叶哲关掉提示框，拽着她往休息室走，“先睡四小时，养足精神明天拆她台。” 休息室单人床窄，黄嫣侧身躺着，后背抵着墙。叶哲坐在床沿调试耳机，蓝光映得他睫毛投下小片阴影。她突然开口：“复读那年，你半夜咳嗽我都知道。” 他手指一顿：“我也记得你总在课间帮我整理笔记。” “罗薇录音里没提这些。”她闭上眼，“因为对她来说，这些不值钱。” 叶哲把耳机轻轻搁在床头柜上。“明天让她听点更贵的。” 窗外传来渡轮鸣笛声，混着远处酒吧的音乐。黄嫣翻了个身，额头抵住他后背。“睡吧，四小时后叫醒我。” 他应了声，却没动。直到她呼吸变匀，才悄悄把外套盖在她脚边。手机屏幕亮起，罗薇发来新消息：「同步率突破百分百时，记得回头看投影——有你们没见过的2008年春天」 叶哲删掉消息，调成静音。观测台顶灯渐暗，数据屏进入休眠模式，只余下微弱的呼吸灯规律闪烁，像极了十年前某个晚自习，后排女生偷偷数着他心跳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