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日午后,薛姨妈正在梨香院中歇晌,忽见同喜急匆匆进来,满面喜色地禀报:太太,天大的好消息!荣国府的三爷贾珝,中了院试案首了!
薛姨妈闻言,立即坐直身子,忙问:果真?消息可确凿?
千真万确!同喜笑道,现在满府都传遍了,老太太高兴得赏了上下三个月的月钱呢!
薛姨妈怔了半晌,方叹道:珝哥儿还真是出息,案首说中就中。她沉吟片刻,对同喜道,去请姑娘过来说话。
不多时,薛宝钗扶着莺儿的手款款而来。今日她穿着一件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线的坎肩,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却更显端庄。
母亲唤女儿何事?宝钗在薛姨妈下首的机子上坐了,轻声问道。
薛姨妈将贾珝中案首的消息说了,又道:这珝哥儿,我冷眼瞧着,确实是各方面都很稳妥优秀。读书上进,待人接物也很有分寸。
宝钗点头道:母亲说得是。珝表哥为人沉稳,行事有度,确是难得。
薛姨妈看着女儿端庄的容颜,忽然悲从中来,拉起宝钗的手,泪珠儿就滚了下来:我的儿,要不是你父亲早去,你也不用来此选秀,也不用跟着为娘寄人篱下...
宝钗见母亲伤心,忙取出绢子替她拭泪,温声劝道:母亲哪里的话。路是宝钗自己选的,怨不得任何人。况且选秀还未定下时日,是否能成还看天意,母亲何必先自伤怀?
她语气平静,心中却也不免暗叹。身为女儿身,却要肩挑家族重担,这其中的艰辛,外人又如何得知?想起哥哥薛幡整日里不思进取,她这个做妹妹的,倒要处处为他操心。
沉默片刻,宝钗问道:哥哥这些时日可算消停,没惹什么麻烦吧?
薛姨妈叹道:这段时日倒是消停不少,只是昨日又出去吃酒,回来时伶仃大醉,让小厮们搀扶着才进了屋。
宝钗摇摇头:这样下去可不行。刚说着要去找薛幡说道说道,却见门帘一掀,薛幡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一身酒气尚未散尽。
儿子给母亲请安。薛幡随意行了个礼,看见宝钗,嬉皮笑脸道,哎,宝钗也在啊。
薛宝钗见他穿戴整齐,分明是要出门的模样,便问道:哥哥这是又要上哪去?
来了几个朋友,出去聚一聚。薛幡满不在乎地答道。
宝钗心中暗叹:朋友?怕是又把你当冤大头,想让你给酒钱。但她深知薛幡的脾气,这会若是出言劝阻,他必定像头牛般不听劝,反倒更要出去胡闹。想到此,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叮嘱:哥哥路上小心,再不要招惹是非,让母亲担心。
我晓得。薛幡答得随意,扭头就往外走。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薛姨妈愁容满面:这孩子...哎,我的儿,你说托你舅父把幡儿也弄去国子监是不是好点?就算不能考取功名,也能让他收收性子,结交些正经朋友。
宝钗沉吟片刻,点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国子监毕竟是读书的地方,哥哥去了那里,或许真能熏陶出些正经脾气来。
母女二人便商议起如何托王子腾办理此事,暂且不表。
却说薛幡这头,兴冲冲出了荣国府,果然见三个新认识的已在门外等候。其中一个穿绿袍的上前笑道:薛大爷可算来了,小弟们在醉仙楼定了上好的雅间,就等您了。
薛幡大手一挥:走!今日不醉不归!
到了醉仙楼,但见雅间内早已摆下丰盛酒席。四人推杯换盏,不过半个时辰,薛幡已然醉了七八分。他本就是豪爽性子,酒入愁肠,更是放浪形骸,时不时癫狂大笑,声震屋瓦。
正值酒酣耳热之际,忽见门外有个侍女端着酒水经过。那侍女约莫二八年华,生得颇有几分姿色。薛幡醉眼朦胧中看见,一时兴起,竟一把将侍女拽进怀里,强要灌她喝酒。
大爷...求您放过奴婢...侍女吓得花容失色,拼命挣扎。
薛幡见她反抗,反而更有兴致,一手箍住她的纤腰,一手执杯强往她嘴里灌酒。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侍女白皙的脖颈流下,浸湿了衣襟。
旁边三个非但不劝阻,反而迎合着哈哈大笑。那绿袍男子更是拍手叫好:薛大爷好手段!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之际,雅间的门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但见一个彪形大汉立在门口,身着锦袍,腰佩玉带,面色铁青。他扫视屋内,目光落在薛幡身上,张口骂道:哪个狗娘养的,敢劫了老子的酒?
原来这侍女是要给这大汉送酒的,迟迟未至,这才寻了过来。
薛幡已然醉了,就算不醉,以他薛大爷的性子,也断不会怕这等事。他当即推开侍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拍拍胸脯:你大爷我劫的,你能怎么着吧!
那大汉冷笑一声,上下打量薛幡:什么东西,也敢跟我这么说话!话音未落,飞起一脚便踢过来。
薛幡猝不及防,被踢个正着,一声倒在地上。这一摔,酒醒了大半,顿时火气翻涌——他薛大爷何曾受过这等欺负?当即爬起来,扑上去与那大汉扭打在一起。
你一拳我一脚,两人在雅间里打得不可开交。桌椅翻倒,杯盘碎裂,酒菜洒了一地。那三个见情况不对,互相使个眼色,竟偷偷溜走了,留下薛幡一人应对。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巡捕的衙役闻讯赶来。见雅间内狼藉一片,两个锦衣公子还在厮打,不由分说,将二人一并锁了,带回衙门问话。
薛幡这时才彻底酒醒,看着自己一身狼狈,又想起母亲和妹妹的叮嘱,心中懊悔不已。然而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衙门走一遭了。
消息很快传回荣国府。宝钗正在房中做针线,忽见同喜慌慌张张跑进来:姑娘,不好了!大爷在醉仙楼与人打架,被衙役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