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国子监斋舍的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这日正是院试放榜之日,监中早已人声鼎沸,无数生员挤在公示墙前,翘首以盼。
而与外头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贾珝斋舍内一片宁静。三人围坐在茶案前,张梭正在演示一道复杂的茶艺,动作行云流水。黄樊斜倚在窗边,目光却不时飘向窗外。
“何必着急?”张梭将一盏清茶推到贾珝面前,“该中的总会中。”
贾珝接过茶盏,神色平静:“张兄说得是。”
黄樊笑道:“我倒是好奇,贾兄若是中了案首,该是何等光景。”
正说笑间,贾珝的小厮急匆匆跑进来,满头大汗:“三爷,黄公子,中了中了!”
贾珝执盏的手微微一顿:“慢慢说,中的第几?”
砚墨喘着气,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三爷中了案首!黄公子中了第三!小的挤在人群里看得真真切切,公示册上三爷的名字排在最前头!”
黄樊闻言,抚掌大笑:“好个贾三郎!果然不负众望!”
张梭也含笑拱手:“恭喜贾兄夺得案首。”
出乎意料的是,贾珝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是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轻抿一口茶,淡淡道:“辛苦你了,去账房领赏罢。”
小厮欢天喜地地退下了。
黄樊敏锐地察觉到贾珝情绪不对,关切地问道:“贾兄好像不太高兴?”
贾珝摇摇头,目光有些悠远:“高兴倒是高兴,只是...突然不知该如何表达。寒窗十年,等的就是这一日,可真到了这一日,反倒觉得不过如此。”
黄樊了然一笑:“我明白贾兄的意思。既然如此,不如就去酒楼聚聚,既是庆祝贾兄中了案首,也是为我们这些时日的辛苦犒劳一番。”
张梭也道:“正该如此。”
消息很快传回了荣国府。
贾母院中,王夫人正陪着贾母说话,王熙凤、邢夫人等女眷也在座。忽然外头一阵喧哗,赖大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也顾不得行礼,直接喊道:“老太太、太太,天大的喜事!三爷中了院试案首!”
一时间,满堂寂静。
贾母手中的佛珠一顿,脸上渐渐绽开笑容:“好!好!珝哥儿果然争气!”
王夫人双手合十,连声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眼角已有泪光闪动。
王熙凤拍手笑道:“我就说珝兄弟不是池中之物!这下可好,咱们家出了个读书种子,还是案首,以后就得叫珝哥秀才了!”
邢夫人也笑道:“可不是?听说院试案首,来日乡试都要格外受关注呢!”
众女眷顿时叽叽喳喳议论开来,满堂喜气洋洋。
贾母笑吟吟地听了片刻,忽然问道:“珝哥儿现在何处?”
赖大忙回道:“三爷与张公子、黄公子去吃酒庆祝了。”
贾母点头:“很是应该。”转头对鸳鸯道,“去取六百两银子,让赖大给珝哥儿送去。年轻人聚会,不可落了面子。”
想了想,又道:“再取一千两银票一并送去。问问珝哥儿国子监寝居可有什么缺失,马上差人去置办。”
鸳鸯应声去了。王夫人感激道:“母亲想得周到。”
王熙凤笑道:“咱们家出了个案首,可得好好庆贺庆贺。不如明日设个家宴,请亲戚们都来热闹热闹?”
贾母颔首:“很是。你去安排罢。”
这时,宝玉由袭人扶着进来,见满堂喜气,笑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王熙凤抢着道:“宝兄弟还不知道?珝兄弟中了院试案首!”
宝玉闻言,神色复杂,勉强笑道:“三弟果然了得。”说罢便寻个借口出去了。
王夫人见他这样,轻轻叹了口气。
却说贾珝三人此时正在醉仙楼雅间饮酒。
黄樊举杯道:“这一杯,敬贾兄高中案首!”
贾珝举杯还礼:“多谢黄兄。也祝黄兄名列前茅。”
张梭也举杯:“二位同时高中,实在可喜可贺。”
酒过三巡,黄樊笑道:“贾兄如今可是得尝所愿了。院试案首,来日必是前程似锦。”
贾珝却摇头:“院试不过是个开始。后面的乡试、会试,一关比一关难。”
张梭点头:“贾兄说得是。不过有了院试案首这个名头,往后确实会顺利许多。”
正说着,赖大带着人抬着赏银来了。听说贾母赏了一千六百两银子,连黄樊都吃了一惊:“老太太真是大手笔!”
贾珝心中感动,对赖大道:“回去禀告老太太,说孙儿谢祖母厚赏。监中一应俱全,不必另外置办什么。”
赖大笑道:“三爷不知道,老太太听说您中了案首,高兴得什么似的。这赏银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这份心意。”
送走赖大,黄樊打趣道:“看来今晚这顿酒,得由新科案首做东了。”
贾珝笑道:“理当如此。”
三人直饮到月上中天,方才尽兴而归。
回到斋舍,贾珝却毫无睡意。他独自站在院中,望着满天星斗,心中百感交集。
“贾兄还没睡?”张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贾珝回头,见张梭披着外衣站在廊下。
“可是在担心今后的路?”张梭温声问道。
贾珝点头:“不瞒张兄,这案首之名,让我倍感压力。”
张梭走到他身边,仰头望月:“压力也是动力。贾兄才学出众,只要持守本心,必能更上一层楼。”
二人正说着,黄樊也推门出来,笑道:“我就知道你们必定在这里对月抒怀。怎么,中了案首反而愁眉不展?”
贾珝失笑:“岂敢愁眉不展?只是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黄樊正色道:“贾兄何必过虑?科场之路,本就是一步一个脚印。今日院试案首,来日说不定就是状元及第。”
月光下,三个年轻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而在荣国府中,王夫人正跪在佛前虔诚还愿;贾母在梦中还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