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凤阳公主府的气氛,有些古怪。
下人们的脚步,比平日里更轻,说话的声音,也压得更低,仿佛生怕惊扰到什么。
谁都看得出来,自家那位向来如火焰般炽烈的公主殿下,今天心情很不好。
早膳时长长的餐桌上,萧红绫坐在主位,江澈坐在老地方。
一桌珍馐两个人却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江澈甚至都准备好了一套新的说辞,准备插科打诨,将昨夜的尴尬糊弄过去。比如抱怨一下自己昨晚被“吓”得没睡好,要求殿下给点精神损失费之类的。
可他准备好的满肚子戏,却根本没有登台的机会。
因为萧红绫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她只是安静的用着早膳,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她会亲手给他盛一碗粥,会示意侍女给他添一碟他爱吃的酱菜,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个照顾“功臣”的主家。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没有质问,没有怒火,没有试探,甚至……连一丝好奇都没有了。
江澈那准备好的一拳,又一次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棉花上。
不,比棉花还空。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可台下唯一的那个观众,却已经低头开始专心地研究起了自己的指甲。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落落的感觉,开始在他心底蔓延。
殿下。
终于还是他先沉不住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嗯?萧红绫抬起眼,目光平淡如水。
那个……昨晚……
昨晚之事,不必再提。她淡淡的打断了他,你没查到什么,是意料之中。那种地方,本也不是你该去的。
她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公事。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统领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在门口单膝跪地,沉声禀报:
启禀殿下,捉妖司传来消息,‘花魂煞’一案,已于昨夜告破。
萧红绫的动作,微微一顿。江澈也下意识的,停下了筷子。
破了?萧红绫问道,谁破的?
是金锣,魏渊大人。侍卫统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敬畏,据说魏大人只身一人,走进了城西那片荒废的‘百花园’,天亮时分出来,手里提着一颗已经化作枯木的花妖头颅。那十三名死者尸身上的妖花,也于同一时间,尽数枯萎凋零。
具体过程,无人知晓。司内只传出魏大人一句话——‘除草,而已’。
侍卫退下。
书房内,又恢复了安静。
萧红绫握着汤匙,久久未动,凤目之中,情绪复杂。有对魏渊那通天手段的震撼,也有一丝……技不如人的不甘。
但江澈却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那个能一眼看穿他的老怪物,已经把手头上的事,忙完了。
他下意识的抬眼看向萧红绫,却发现她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
这一次她的眼神里,不再有探究不再有怀疑,只有一片让他感到陌生的平静。
仿佛在说:你看,这个世界离了你,一样会转。天塌下来,自然有魏渊那样真正的“高个子”顶着。而你可以继续,心安理得的,做你的“废物”。
这种被彻底完全的……放弃。这一刻江澈心里那股烦躁感,瞬间达到了顶点。
早膳,不欢而散。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廊下,任由清晨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一长一短。
你今天,很不对劲。
江澈停下脚步,看着她那疏离的背影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再是平日里那般,带着几分油滑和懒散。而是一种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平静。
萧红绫的背影僵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道:有吗?我只是觉得……有些游戏玩久了挺没意思的。猜来猜去,很累。
江澈沉默了。
他看着她,看着那道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涯的背影。
许久之后。
他那总是微微佝偻着,带着几分讨好与畏缩的脊梁,在无人察觉间缓缓的挺直了。
就像一柄藏在鞘中太久的剑,悄然拂去了最上面的一层浮尘。
是挺没意思的。
他轻声说道。
那就不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