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的喧嚣在拐入一条狭窄巷弄时戛然而止。青石板路坑洼积着污水,两侧低矮的土坯房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草筋。空气里弥漫着腐木与劣质油脂的酸馊气味。巷口,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蜷缩在脏污的麻布上,面前摊着几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旧衣和几个豁口的陶碗。他枯黄的小脸上沾着泥灰,一双大眼空洞地望着地面,单薄的身体在初冬的寒风中微微发抖。
千仞雪金色的长发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冰蓝色的眼眸扫过那片污秽,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她本能地后退半步,纤尘不染的裙裾仿佛要避开空气中无形的尘埃。那份深入骨髓的洁癖让她对这片破败之地生出强烈的排斥。
“小弟弟!”马小桃火红的身影却如同投入灰暗画卷的一抹亮色,她几步上前蹲在男孩面前,黑亮的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这些东西……怎么卖呀?”她声音清脆,打破了巷弄的死寂。
男孩猛地抬头,枯槁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惶与难以置信。他局促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姐姐……你看着给点就行……”那双大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仿佛长久压抑的绝望找到了出口。
“你爸妈呢?”马小桃火红的眉头微蹙,声音放得更柔。
“爸爸……”男孩的眼泪终于滚落,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前些天……在南街……被魂师打架掉下来的房梁……压断了腿……妈妈……妈妈在南街给人缝补衣裳……老板的铺子塌了……砸到了头……”他瘦小的肩膀剧烈抽动起来,泣不成声,“他们……他们快不行了……家里……没吃的了……我只能……卖东西……”
千仞雪冰蓝色的眼眸剧烈一颤!南街!那场因她与剑尘激战而殃及池鱼的灾难!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心脏,她下意识地看向马小桃,后者黑亮的眼眸中已燃起灼灼火焰。
“孩子,带我们去看看你爸妈!”马小桃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伸手想扶起男孩。
男孩瑟缩了一下,眼中充满警惕——父母告诫过,不能跟陌生人走。但看着马小桃眼中那份毫无掩饰的焦急与关切,再想到家中奄奄一息的双亲,他咬了咬牙,抹了把眼泪,转身引路:“跟我来……”
三人跟随男孩钻入更深的巷弄。尽头一间摇摇欲坠的窝棚,低矮的门扉半敞,浓重的血腥与草药混合的腐臭扑面而来。千仞雪冰蓝色的眼眸瞬间凝固!窝棚内,一个中年男子躺在铺着干草的破席上,左腿自膝盖以下扭曲变形,伤口处只用脏污的布条草草捆扎,暗红的血渍早已干涸发黑,脓水渗出,散发着恶臭。他双目紧闭,面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旁边,一个妇人侧卧着,额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化脓溃烂,半边脸肿胀发紫,同样气若游丝。简陋的土灶冰冷,角落堆着几片干瘪的菜叶,这便是这个“家”的全部。
马小桃火红的眼眸瞬间睁大,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惨状远超她的想象!她猛地转头看向千仞雪和唐昊天,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雪!昊天弟弟!你们……有没有办法?!”
唐昊天黝黑的眼眸沉静无波,扫过那两具濒死的躯体。他沉默地从储物魂导器中取出两枚鸽卵大小、通体流转着温润碧绿光晕的丹药——生命源丹,李婉欣以生命神力凝炼的救命之物。他指尖微弹,丹药精准地飞入马小桃掌心。
马小桃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俯身,小心翼翼地掰开夫妇二人的嘴,将丹药送入。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两股磅礴如海的碧绿洪流,瞬间涌入夫妇枯竭的躯体!
“嗡——!”
柔和的绿光自夫妇二人身上升腾而起!男子扭曲的断腿发出“咔嚓”轻响,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位、愈合,血肉再生!妇人额角狰狞的伤口迅速收缩,脓血消失,肿胀消退,苍白的面色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红润!然而,这蕴含着神力的生命洪流对凡人而言太过霸道!夫妇二人身体剧烈抽搐,闷哼一声,竟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深度昏迷!
“啊——!”男孩惊恐地看着父母“没了声息”,小小的身体爆发出绝望的哭喊!他如同被激怒的幼兽,猛地扑向离他最近的马小桃,小小的拳头疯狂捶打着她:“你还我爸爸妈妈!你还我爸爸妈妈!坏人!你们是坏人!”泪水混杂着愤怒,在他脏污的小脸上冲刷出道道痕迹。
唐昊天一步上前,黝黑的眼眸平静无波,动作却轻柔而坚定地拦住了男孩。他没有言语,只是用身体隔开了男孩与马小桃。
“孩子!你听我说!他们没事!只是睡着了!”马小桃火红的眼眸中满是焦急与心疼,她试图解释,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你看!你爸爸的腿好了!你妈妈的伤也好了!他们只是……只是药力太强,需要睡一会儿!”
男孩的哭喊戛然而止,他泪眼朦胧地看向父母。父亲那条曾让他噩梦连连的断腿,此刻竟完好如初!母亲额角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竟消失无踪!他呆住了,小小的身体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窝棚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男孩压抑的抽泣和夫妇二人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千仞雪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对沉睡的夫妇,又缓缓扫过这间家徒四壁、弥漫着绝望气息的窝棚。南街废墟的烟尘、无辜者的哭喊、眼前这对因魂师争斗而家破人伤的夫妇……一幕幕如同冰冷的潮水,狠狠冲击着她固守的认知壁垒。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触摸到“难民”这个词背后沉甸甸的、带着血腥与绝望的重量。那份源自天使宗少主的、高高在上的秩序观,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而遥远。她紧抿着唇,金色的长发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颤动,最终,她没有说一个字,只是缓缓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复杂,沉默地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窝棚。巷弄外喧嚣的市声隐约传来,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再也无法穿透她心中那片骤然降临的、沉重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