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先说吧。”青罗压下心头想法。
谢庆遥勒马靠近马车,压低声音:“我们不能按原路返京。王崇山既敢公然阻拦,沿途必有更多埋伏。太子的人虽退走,但定会传信调集人手,在前路设伏。”
青罗点头,“所以……我们需分兵。”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打算。
“侯爷带晋王绕道南行,”青罗继续道,“再让人假扮侯爷与晋王,率禁军按原路返京。这样既能引开追兵,又能争取时间。”
谢庆遥沉声道,“你伤未愈,必须与我同行。”
青罗点头,“我自是随侯爷一路。假扮之事,便让墨二负责。禁军人数多,声势大,足以迷惑追兵。而侯爷与晋王轻装简从,绕道南行,反而更安全。”
谢庆遥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好。但南行路线需仔细规划。既要避开追兵,又不能耽误太久。晋王的毒……”
“需先找个地方落脚。”青罗接道,“让御医专心为晋王解毒。待晋王好转,我们再上路。晋王若能恢复,便多了个战力。”
这想法大胆,却切实可行。
谢庆遥沉思片刻,点头道:“你所思更周全!“
“墨羽!”
“属下在。”墨羽策马上前。
“你挑选十名精干墨卫,随我护送晋王绕道南行。其余人由墨二带领,假扮我与晋王,率禁军按原路返京。”
“是!”
青罗唤了薛灵:“你随禁军一起返京。回京后,立即去永王府,将我们南行的路线告诉王爷,请他派暗卫私下出京接应。记住,此事绝不可走漏风声。”
谢庆遥也看向少年:“你轻功最好,若遇险情,不必死战,速速脱身回京,报与王爷即可。”
薛灵重重点头:“侯爷放心,我定不辱命!”
安排妥当,两队分道扬镳。
禁军一行向东疾驰,扬起漫天尘土;谢庆遥一行则悄然南行,隐入山林小径。
三日后,安平县。
墨卫的暗桩设在一家不起眼的“济世堂”药铺,掌柜姓赵,年约五十,面容敦厚,见谢庆遥一行到来,忙将众人引入后院密室。
御医将晋王安顿在榻上,立即开始诊脉。
“殿下体内千机散之毒已沉积日久,”御医面色凝重,“毒素侵入心脉,若强行拔除,恐伤及根本。需以温和之药徐徐化解,辅以针灸导引,至少需半月方能见效。”
“半月太久了。”谢庆遥皱眉,“追兵随时可能发现中计,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安平。”
晋王靠在榻上,虽面色苍白,神志却清醒:“本王……撑得住。尽可用药。”
青罗看着晋王虚弱却坚毅的神情,心中忽然一动。
“先生,”她开口道,“千机散之毒,是否可用催吐之法,先排出部分毒素,再辅以解毒之药?”
御医一怔:“催吐?此法太过凶险,殿下如今体质虚弱,若强行催吐,恐伤及脏腑……”
“先生可知以毒攻毒?”青罗继续道,“我曾在一本古籍中见过,对于某些沉积之毒,可先用小剂量毒物刺激,引发呕吐排毒,再以解毒剂中和。虽冒险,但见效快。”
这话半真半假。她在后世确实学过一些野外急救知识,古籍只是托词。
御医连连摇头:“不可不可!殿下千金之躯,岂能冒此大险?若有个闪失,老夫万死难辞其咎!”
晋王却忽然开口:“林护卫说的古籍……是何书?”
青罗早有准备:“是一本民间医书,名为百草异闻录。书中记载,西南蛮族对付某些慢性毒物,确有以毒攻毒之法。”
她顿了顿,看向晋王:“但此法确实凶险,我亦不敢妄言。还请殿下与御医商议定夺。”
晋王沉默片刻,缓缓道:“本王这一命,本就该死在代州。如今能逃出生天,已是赚了。若能活,是幸;若不能……”他看向谢庆遥,“也是命!”
“殿下!”谢庆遥急道,“不可如此!”
“本王意已决。”晋王语气平静,“御医,就按林护卫说的试试。若成,是天不亡我;若败,是天意如此,与尔等无关。”
御医还在犹豫,青罗已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瓷瓶——那是谢庆遥给她的应急药物,其中有一种名为“断肠草”的粉末,微量可催吐,过量则致命。
她倒出少许粉末:“此物可作催吐剂,但剂量需极为精准。我曾见郎中用过,略知分寸。”
御医接过瓷瓶,仔细嗅了嗅,又用银针试毒,神色变幻不定。良久,他才叹道:“殿下既已决定,老夫……便试一次。但需先以温和药物护住心脉,再行催吐。”
治疗从午后开始。
御医先以针灸护住晋王心脉,又煎了一碗护心汤药让晋王服下。
待药力化开,才将微量断肠草粉末混入温水中,让晋王饮下。
不过一刻钟,药效发作。
晋王脸色骤变,剧烈呕吐起来。
青罗早已备好铜盆,御医在一旁紧张观察。吐出的秽物中,果然夹杂着黑褐色的毒血。
如此反复三次,晋王已虚脱得几乎昏厥,但御医诊脉后,眼中却露出喜色:“殿下脉象虽弱,但毒素明显减轻了!此法……竟真有效!”
青罗心中暗松一口气。
其实她并无十足把握,只是凭着后世的知识赌一把。好在,赌赢了。
“接下来需以解毒汤药调理,”御医道,“辅以针灸导引,三日应可见明显好转。”
当夜,晋王情况稳定后,终于有了精神说话。
御医已歇下,谢庆遥在外巡查,屋中只余青罗。
晋王看着正在为他更换额上冷帕的青罗,忽然问:“林娘子对医术颇有见解?”
青罗手微顿,随即笑道:“略知皮毛罢了。幼时家中多病,常看医书,久了便懂些。”
“听口音,林娘子不是京城人士?”
这个问题,青罗与谢庆遥早有商议。
“我祖籍北境,是夏家远支。”她声音平静,“自幼父母双亡,与妹妹相依为命。幸得镇北将军时常照拂,才能平安长大。”
晋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夏将军的……侄女?”
“是远房侄女。”青罗点头,“伯父待我们如亲生,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后伯父蒙冤,我与妹妹皆不信伯父是叛国之人,待长大了定要查明真相,还伯父一个清白。”
晋王沉默良久,才叹道:“夏将军确是仁厚之人。当年北境多少孤儿寡母,都受过他的恩惠。”
“所以我才会投靠了永王府与侯爷。”青罗继续编织故事,“要查清此案,需有权势之人相助。永王殿下仁厚,侯爷正直,是我唯一的选择。”
“你妹妹……如今在何处?”
“在京中。”青罗道,“等此案了结,我们姐妹也算了一桩心愿。”
晋王看着她年轻却坚毅的面容,忽然道:“你与侯爷……似乎很熟?”
青罗心中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侯爷于我有救命之恩。当年入京途中遇险,幸得侯爷相救,这才得以保全性命。”
“那你与六弟……”
青罗笑笑:“一介女子之身,为了方便出入,只能以侍妾身份留在王府,让殿下见笑了!”
晋王点点头,不再多问。
但他却听得她口中的自称,一直都是“我”,而非奴婢、民女。且那日在演武场,永王对她维护不似作假。
三日转眼过去。
在御医的精心调理下,晋王气色一日好过一日,已能下地行走。虽仍虚弱,但比之前已是天壤之别。
这日午后,晋王在院中缓缓踱步,青罗在一旁陪着。
“林……护卫,”晋王忽然道,因青罗仍是护卫打扮,立马改了口,“等回到京城,你有何打算?”
青罗想了想:“先助殿下与侯爷查明真相,还伯父清白。然后离开京城。”
“离开?”晋王挑眉,“不留在永王府?”
“我身份低微,留在王府终究不妥。”青罗淡淡道,“等事情了结,我想带着妹妹去江南,开间小铺子,过安稳日子。”
若真能查明真相,找到归家之路,她根本不会留在这个世界。
晋王不再说话,眼中若有所思。
又过了两日,晋王已基本恢复,虽不能骑马,但乘车赶路已无大碍。
谢庆遥召集众人商议:“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尽快启程。我意绕道西行,再折向北,虽远些,但更安全。”
青罗指着舆图补充:“从安平向西,经临川县,再北上绕过黑风岭,可避开主要官道。这一带山多林密,易于隐蔽。”
“只是路途艰辛。”墨羽道。
“总比落入埋伏强。”谢庆遥道,“明日一早出发。墨羽,你带人先行探路,沿途留下标记。”
当夜,青罗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已入六月,天气越来越热,蚊虫又多,她也越来越难以入眠。
“睡下了吗?”谢庆遥敲门,低声道。
青罗起身开了门。
谢庆遥提了一桶水进门:“你素来怕热,井水冰凉,可降温。”
青罗一愣:“你怎知……”
忽然想到那三年他一直暗中护着她与夏含章,许多习惯应是知道的。
她垂首低低地道:“侯爷有心了……”
谢庆遥看了她一眼,终是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