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海棠端着温水进来伺候时,见永王竟从青罗房中走出,不由怔了怔。
“王爷。”她忙屈膝行礼。
纪怀廉神色如常地“嗯”了一声,径自离开。海棠抬眼看向内室,见青罗已起身,正在镜前梳妆,面色平静,并无异样。
但她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昨夜王爷竟宿在竹心斋?
她自来了之后看到的是永王与这小娘子之间明显疏远,怎么突然又……
海棠压下心中疑虑,上前温声道:“小娘子昨夜睡得可好?”
“尚可。”青罗淡淡道,“有劳姑姑挂心。”
她梳洗完毕,用了早膳,便照例开始跟着海棠学礼。一切如常,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纪怀廉那番话,虽不能完全消弭两人之间的隔阂,却至少不会再那么。
书房内,纪怀廉召来了心腹幕僚。
“太子欲将安阳侯之女许给本王,”他开门见山,“诸位可有对策?”
几位幕僚面面相觑,神色凝重。
“殿下,”一位陈维先率先开口,“安阳侯府与姚家关系密切,若娶了安阳侯女,等于将姚家的手直接伸进永王府。此婚事……万不能成。”
“本王知道。”纪怀廉淡淡道,“该如何拒绝?”
“殿下可借‘闭门思过’之由暂缓,”另一幕僚卢植道,“但此非长久之计。太子若执意,皇上点头,殿下恐难推脱。”
纪怀廉看向众人,“安阳侯府有无把柄?”
几名幕僚陷入沉思。
片刻后,年纪稍长的萧春林缓缓开口:“殿下,老朽倒是想起一事。安阳侯府这些年虽未没落,但安阳侯本人似有些不良嗜好。”
纪怀廉挑眉:“说下去。”
“老朽听闻,安阳侯好赌。”萧春林低声道,“前些年输了不少,还曾将侯府祖产抵押。虽然后来赎了回来,但此事若传出去……”
“可有证据?”纪怀廉问。
“有。”萧春林点头,“老朽有一旧识,曾在赌坊做账房,亲眼见过安阳侯签下的借据。若殿下需要,可设法取得。”
纪怀廉眼中闪过精光。
好赌,押祖产——这对勋贵而言是极大的污点。若此事传开,安阳侯府名声扫地,其女自然不配为皇子妃。
“去办。”他沉声道,“但要隐秘。”
“是。”
“还有,”纪怀廉又道,“安阳侯之女本人,也要查。若她有什么不妥之处,一并报来。”
几名幕僚领命退下。
纪怀廉独自坐在书房中,脑中飞快运转。
除了从安阳侯府入手,他还需要做些准备,他忽然想起一个人。
晋王。
纪怀廉提笔,开始写一封密信——不是写给晋王,而是写给他在兵部的一位旧识。信中以请教北境军务为名,实则暗含试探,询问晋王在军中的声望与影响。
午后,竹心斋。
青罗正听薛灵说话——姚府今日果然派人往晋王别院送了年礼,车队庞大,引人注目。
“姐姐,”薛灵低声道,“风信子那边传来消息,说晋王别院这几日往来频繁,不仅有姚府的人,还有几位军中将领。”
“军中将领?”青罗蹙眉。
“是。都是北境调回来的,与晋王有旧。”薛灵道,“似乎在商议什么要事。”
青罗陷入沉思。
晋王、姚炳成、军中将领……这三者理应不该站成一线,姚炳成是皇后之弟,太子亲舅父。
“继续盯着。”她道,“但小心些,莫要暴露。”
“明白。”薛灵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美人姐姐说,苏三爷的茶楼初六开张,问姐姐可要去?”
青罗想了想,点头:“去。王爷也会去,届时你安排一下,让我与美人姐姐单独说几句话。”
“好。”
薛灵退下后,青罗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几行字,然后将纸条折好,放入袖中。
今夜,她要去见一个人。
戌时,靖远侯府。
谢庆遥看着手中的纸条,眉头微蹙。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安阳侯好赌,曾押祖产,散消息!”
字迹清秀,是青罗的手笔。
“侯爷,”夏含章走进书房,“青罗姐姐传消息来了?”
“嗯。”谢庆遥将纸条递给她。
夏含章看完,眼中闪过讶异:“姐姐这是……”
“她在帮永王破局。”谢庆遥淡淡道,“或许……也是为了她自己。”
夏含章沉默片刻,才道:“那我们要帮忙吗?”
“帮。”谢庆遥点头,“此事若成,对永王有利,对我们也有利。安阳侯府若倒,太子少了一个棋子,姚家也会受牵连。”
他顿了顿,又道:“你去安排,让风信子的人去查安阳侯的赌债。”
“是。”夏含章应声,又犹豫道,“侯爷,姐姐她……在永王府,真的没事吗?”
谢庆遥看着她眼中的担忧,轻声道:“她若觉得有必要待在那里,那便由她去吧!”
夏含章不再多言,转身去安排。
谢庆遥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永王府的方向。
青罗……
你究竟为何,一定要查旧案?你非阿四,亦不姓夏,为何?
两日后,正月初五。
一则消息悄然在京城传开——安阳侯好赌成性,曾将侯府祖产抵押赌坊,虽然后来赎回,但此事已成笑谈。
消息传得很快,不过半日,已传入宫中。
甘露殿内,姚皇后摔碎了手中的茶盏。
“废物!”她怒道,“安阳侯那个蠢货,竟在这种时候出事!”
徐嬷嬷垂首不敢言。
“查清楚是谁传的?”姚皇后冷声问。
“正在查,但……传得太广,源头难寻。”徐嬷嬷低声道,“似乎是有人故意为之。”
“还能有谁?”姚皇后冷笑,“定是永王那边的人。本宫小瞧他了,竟敢用这种手段。”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太子那边如何?”
“太子殿下很生气,说安阳侯府不堪用,要另寻人选。”
姚皇后沉默。
安阳侯府这步棋,算是废了。
但永王的婚事,不能就此作罢。必须再找一家,既能掌控,又不惹人怀疑。
“你去告诉太子,”她缓缓道,“不必急在这一时。永王的婚事,本宫自有安排。”
“是。”
徐嬷嬷退下后,姚皇后独自坐在殿中,眼中闪过冷光。
永王府书房。
纪怀廉看着甲三呈上的密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消息传开了。
安阳侯府名声扫地,其女自然不配为皇子妃。太子那边,暂时不会再提此事。
“王爷,”甲三低声道,“宫中传来消息,皇后似乎并未放弃,仍在为王爷物色人选。”
“意料之中。”纪怀廉淡淡道,“她不会轻易罢手。”
“那接下来……”
“接下来,”纪怀廉起身,走到窗边,“该是本王主动出击的时候了。”
要破局,就必须掌握主动权。
而眼下,最好的突破口——就是晋王。
那封密信,已有回音——兵部那位旧识在回信中隐晦提及,晋王在军中威望日隆,与太子分庭抗礼。最后还加了一句:“殿下当慎选立场。”
慎选立场。
这四个字,意味深长。
纪怀廉将回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备车。”他转身,“本王要入宫。”
“是。”
马车驶向皇宫,却不是往东宫或甘露殿,而是驶向了御书房。
他要见的,是皇上。
有些话,必须当面说。
他要让皇上知道,他要走自己的路。
哪怕那条路,布满荆棘。
御书房内,乾元帝正在批阅奏折。
“儿臣参见父皇。”纪怀廉跪地行礼。
“起来吧。”乾元帝抬头看了他一眼,“何事?”
“儿臣……想请父皇恩准一事。”纪怀廉垂首道。
“说。”
“儿臣自知从前荒唐,如今闭门思过,深感悔悟。”纪怀廉缓缓道,“儿臣想……请父皇准儿臣前往北境,历练一番。”
乾元帝笔下一顿,抬眼看他:“北境?”
“是。”纪怀廉抬起头,目光坚定,“儿臣听闻北境军务繁重,将士辛苦。儿臣虽不才,但也想为朝廷尽一份力。况且……二皇兄常年驻守北境,儿臣也想向他学习治军理政之道。”
他说得诚恳,眼中满是恳切。
乾元帝看着他,沉默良久。
这个儿子,最近确实变了。
不再荒唐,不再惹事,甚至开始主动要求上进。
“你不通军务,直接去北境不妥,”乾元帝思忖片刻,缓缓道,“你若真想上进,元宵过后,便先去兵部历练历练,任郎中,日后也能帮衬你二皇兄。”
“谢父皇恩典。”纪怀廉叩首,“儿臣定不辜负父皇期望。”
乾元帝看着他跪在地上的身影,眼中闪过复杂情绪。让他去历练也不是今日才决定,既是他主动来求了,他便顺手给了。
这个儿子,似乎真的变了。
“你先回去准备准备吧。”乾元帝摆手。
“谢父皇。”纪怀廉再次叩首,起身退下。
走出御书房,他才长长舒了口气。
这一步,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