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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子时刚过。

白日里喧嚣鼎沸的东市,此刻只余一片死寂。更夫老胡头裹紧身上那件油腻破旧的夹袄,缩着脖子,沿着平日里踩踏得光溜溜的石板路巡行。梆子敲过三巡,声音在空旷得令人心慌的街巷间回荡,显得格外瘆人。他早已习惯这夜的孤寂,但今夜,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气,却像冰冷的蛇,顺着脊椎骨无声无息地往上爬。

“邪性……”老胡头嘟囔了一句,浑浊的老眼警惕地扫视着两旁黑洞洞的店铺门脸,以及那些被月光拉得奇形怪状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混合着垃圾的酸腐味。他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绕过前面那个通往鬼市的小巷口。

鬼市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口,比别处更黑上三分。隐约能听到里面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和物品搬动的窸窣声,那是见不得光的交易在进行。就在老胡头即将走过巷口时,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巷口深处,那尊被洛阳人称为“铜驼”的古老雕像基座旁,似乎倚靠着一个人影。

“谁?”老胡头心头一跳,哑着嗓子低喝一声,下意识地将灯笼往前探去。

昏黄摇曳的光圈,颤巍巍地罩了过去。

光晕首先落在了一双穿着考究云头履的脚上,鞋面沾了些尘土。光线缓缓上移,掠过一袭质地上乘却略显凌乱的锦袍。最终,灯笼的光,定格在了那张脸上。

老胡头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冰水瞬间浇透了他全身的骨头缝!

那人背靠着冰冷的铜驼基座,头颅微微歪向一侧,双眼圆睁,直勾勾地“望”着巷子上方狭窄的、只有几颗惨淡寒星点缀的夜空。最可怖的是那张嘴——嘴角以一种人类绝不可能自然形成的弧度,向两边耳根拼命地咧开着,露出森白的牙齿和鲜红的牙龈,仿佛在无声地狂笑!整张脸在灯笼光下呈现出一种僵硬的蜡黄色,被这凝固的、夸张到极致的“笑容”扭曲得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啊——!”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卡在老胡头的喉咙里,他猛地向后踉跄几步,手中的灯笼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里面的蜡烛瞬间熄灭。

黑暗中,那具凝固着永恒狂笑的尸体,仿佛咧开的嘴角又扩大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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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的书房里,弥漫着一种沉凝如铅的压抑。烛火跳跃着,在狄阁老深邃的眼窝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端坐书案后,手中捻着一份刚刚由李元芳呈上的卷宗,纸页被翻得沙沙作响。书案对面,洛阳令曾泰垂手肃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大气也不敢出。

“第三日了。”狄仁杰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曾泰心头,“曾泰,连同昨夜铜驼像下那位,已是第五人。死状如一,皆在无人目睹的深夜或僻静之所,被发现时,俱是这般……咧嘴狂笑而亡?”

“回禀阁老,”曾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正是。卑职无能,仵作反复勘验,五人尸身皆无外伤,亦无中毒迹象。脏腑完好,唯颜面筋肉痉挛僵直,致此骇人笑貌……坊间皆传,此乃……厉鬼索命,专寻那狂悖无礼、得罪神灵之人。”

“厉鬼?”狄仁杰缓缓放下卷宗,目光如电,扫过曾泰惶恐的脸,最终落在侍立一旁的李元芳身上,“元芳,你昨夜亲临铜驼像现场,有何发现?”

李元芳上前一步,抱拳道:“大人,卑职仔细搜查过,死者衣物完整,随身物品似无短缺。唯有一处异常……”他略作停顿,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白帕,小心翼翼展开。帕子中央,躺着一枚小小的、边缘沾着些许暗红色干涸印记的圆形银币,并非中原制式。“此物被死者紧攥于右手掌心,握得极紧,卑职费了些力气才取出。币上图案怪异,似为西域波斯之物。另外,死者鞋底及袍服下摆沾有少量褐红色黏土,与洛阳常见土质不同,倒像是……城西官窑新出窑砖瓦附近特有的那种。”

“波斯银币?官窑黏土?”狄仁杰的眉头深深锁起,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书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仿佛在梳理着纷乱如麻的线索。书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曾泰,”狄仁杰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这五名死者,生前可有何共通之处?尤其是……最后这位。”

曾泰精神一振,连忙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册:“回阁老,卑职已详查。前四人身份各异,有商贾,有落魄文人,还有一游方道士。乍看之下,毫无关联。但昨夜铜驼像下那位,身份却已查明,乃波斯国使团随行通译,名唤萨迪克。据使团主使言,此人前日午后便告假离队,不知所踪,不想竟……”

“波斯使团?”狄仁杰眼中精光一闪,那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前日午后?元芳,你方才言,死者鞋底沾有官窑黏土?”

“正是,大人。”

“曾泰,速查!前四名死者,尤其是其死亡前一日行踪,是否有人曾接近过城西官窑,或与波斯使团有所交集?哪怕是最细微的关联,也绝不可放过!”狄仁杰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曾泰浑身一震:“卑职遵命!”他不敢怠慢,匆匆行礼告退。

李元芳待曾泰离去,才低声道:“大人,您怀疑……”

“太过巧合了,元芳。”狄仁杰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丝缝隙。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笼罩着洛阳城,远处传来隐约的鸡鸣。“波斯使团入京不过旬日,所携贡品‘九曲玲珑珠’名动京华,女皇陛下寿辰在即,此珠正是贺礼之一。偏偏此时,接连出现离奇命案,最后一名死者,竟是使团通译,且身携波斯银币……还有那官窑黏土,官窑毗邻四方馆,波斯使团正下榻其中。”他转过身,目光灼灼,“若说此案与波斯贡品毫无干系,老夫断然不信。只是这‘笑尸’之谜,这杀人于无形的诡异手段……究竟是何人所为?目的又是什么?”

李元芳握紧了腰间的链子刀柄,沉声道:“卑职即刻去查官窑与四方馆附近近日出入的可疑之人!”

“不,”狄仁杰抬手制止,“勿要打草惊蛇。对方手段阴毒诡谲,必非寻常之辈。老夫要亲自去会一会那位波斯主使,看看这九曲玲珑珠,到底是何等稀世珍宝,又是否……暗藏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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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馆内专供波斯使团居住的院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异域熏香气息。高大的主使阿罗撼,身着华丽的波斯锦袍,深陷的眼窝里目光锐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对狄仁杰的造访显然早有预料,礼节周全却透着疏离。

“狄阁老驾临,鄙使深感荣幸。”阿罗撼的汉话带着浓重的异国腔调,微微躬身,“只是,鄙使团不幸遭遇噩耗,随行通译萨迪克惨死街头,鄙使正心乱如麻,恐难周全招待,还望阁老恕罪。”

“主使节哀。”狄仁杰还礼,神情肃穆,“本阁正是为此案而来。萨迪克之死,疑点重重,事关两国邦交,陛下亦深为关切。本阁需了解其生前详情,尤其是他离队前,可有异常言行?”

阿罗撼叹了口气,示意狄仁杰落座:“萨迪克……为人勤勉,通晓多国语言,深得信任。前日午后,他说思念家乡,想去市集寻些波斯风味的小食,告假半日。谁知……竟一去不返,遭此横祸!至于异常……”他皱眉思索片刻,“若说异常,便是前几日他似乎心事重重,常一人独处,问他也不肯多说。”

“哦?”狄仁杰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主使可知他所忧何事?是否……与贵国进献的贡品有关?”

阿罗撼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常,摇头道:“贡品?阁老说笑了。贡品皆由专人严密看守,萨迪克虽为通译,却并不直接接触。况且,那九曲玲珑珠乃我波斯国宝,绝无问题。”

“九曲玲珑珠?”狄仁杰顺势追问,“本阁亦久闻此宝大名,不知可否让本阁一睹为快?也好安陛下之心。”他语气平和,目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

阿罗撼犹豫了一下,显然有所顾忌,但面对狄仁杰的威仪和女皇的名头,终究不敢拒绝。他起身,郑重其事地从内室捧出一个紫檀木嵌螺钿的宝函,置于案上。打开层层丝绸包裹,刹那间,满室光华流转!

那宝珠约莫鹅卵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羊脂白玉的质地,然而其内里,却仿佛蕴藏着一片深邃变幻的星河。无数道细如发丝、精巧绝伦的镂空纹路层层叠叠,相互勾连缠绕,形成复杂到令人目眩神迷的几何图案。奇异的光华就在这无尽的镂空回廊中流淌、折射,随着角度的变换,时而如朝霞流金,时而似深海幽蓝,变幻莫测,瑰丽非凡。珠子的核心,似乎隐隐能看到一个极微小的、缓缓转动的金色核心,如同星辰的胚胎。

“果然巧夺天工!”狄仁杰由衷赞叹,目光却如鹰隼般细细扫过珠子的每一个细节,尤其在那无数细密的镂空缝隙间流连。他状似不经意地伸出手指:“不知这内里乾坤,是何等精妙构造?”

“阁老小心!”阿罗撼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身体前倾,下意识地想要阻止狄仁杰触碰,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此珠……此珠结构精微至极,外力稍有触及,恐损其玲珑之态!此乃进献天朝圣物,万万不可有失!”

狄仁杰的手停在半空,缓缓收回。他深深地看了阿罗撼一眼,对方眼中的紧张绝非仅仅出于对宝物的珍视,更像是在竭力隐藏着什么。“主使所言极是,是本阁唐突了。”他微微一笑,话锋却陡然一转,“只是,本阁听闻贵国匠师技艺通神,尤擅精微机巧。不知打造此珠的匠师,可随使团一同前来?”

阿罗撼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啊……这……此珠乃我国数代匠师心血结晶,具体是何人所制,鄙使……鄙使亦不甚清楚。负责护送的匠师,月前便已启程回国复命了。”

“原来如此。”狄仁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只是又深深看了一眼那流光溢彩、内蕴杀机的九曲玲珑珠,方才告辞离开。

走出四方馆,李元芳已在门外等候,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和兴奋:“大人!”

狄仁杰微微颔首,示意他边走边说。

“卑职按大人吩咐,重点查了城西官窑。”李元芳压低声音,语速很快,“那褐红黏土,确是官窑烧制琉璃瓦所用特种黏土,产量极少,只供宫内修缮。卑职暗中盘问窑工,得知约莫七八日前,确有一名操着洛阳口音、但自称姓杨的中年男子,以重金为酬,借用过窑内一处废弃小窑炉。此人自称是长安来的珠宝匠人,要烧制几件特殊器皿。他形容孤僻,手艺却极为精湛,烧出的东西小巧玲珑,无人识得是何物,只隐约记得似乎有些极细小的铜件。他烧制完毕便匆匆离去,再未出现。”

“珠宝匠人……姓杨……长安口音?”狄仁杰脚步一顿,眼中锐芒暴涨,“元芳,速查此人!翻遍近三十年长安、洛阳两地所有名册卷宗,尤其留意与皇家工造、前朝旧人有关联,且精通精密机关、冶炼铸造的杨姓匠师!此人与‘笑尸’案,与这九曲玲珑珠,必有重大关联!”

“卑职明白!”李元芳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街角。

狄仁杰独自站在清晨微凉的街道上,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他回望四方馆那森严的院墙,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阻隔,落在那流光溢彩的宝珠之上。

“九曲玲珑珠……波斯匠师……”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袖口,“阿罗撼,你在替谁遮掩?那姓杨的匠人,又是何方神圣?这精妙绝伦的杀人机关,目标……恐怕远不止那几个无辜的替死鬼。”

一缕寒意,比清晨的薄雾更冷,悄然爬上狄仁杰的心头。他隐隐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罩向即将到来的女皇寿宴,而网的中心,正是那枚令人目眩神迷的九曲玲珑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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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县衙殓房内,光线惨淡,浓烈的药水与尸体的混合气味令人窒息。狄仁杰屏退左右,只留曾泰与一名经验最老到的仵作。三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静静躺在冰冷的石台上。

“揭开。”狄仁杰的声音在寂静的停尸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白布被依次掀开。三张扭曲僵硬的“笑脸”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嘴角撕裂般地上扬,凝固着临死前极致的恐惧与痛苦。纵使狄仁杰见惯生死,此刻也不由得心头一凛。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不适,戴上仵作递来的薄皮手套,俯身靠近那铜驼像下发现的波斯通译萨迪克的尸体。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从死者散乱纠结的头发开始,一寸寸向下检视。额角、耳后、脖颈、肩臂……动作极其细致,不放过任何一寸皮肤。

突然,他的手指在死者下颌靠近左侧耳根处,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微微一顿。那里的皮肤颜色似乎比周围略深,极其细微,若非刻意寻找,几乎无法察觉。他用指尖轻轻按压,触感有些微异常,像是皮肤下有一个极小的硬点。

“取刀来。”狄仁杰沉声道。

老仵作连忙递上一柄细长锋利的小刀。狄仁杰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极其轻微地挑开那处皮肤。刀刃下,皮肤层下并非血肉,而是露出一丁点比芝麻还小的、闪烁着黯淡金属光泽的尖锐物体!

“这是……”曾泰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狄仁杰用镊子极其谨慎地将那微小异物夹出,置于白瓷盘中。在灯光下,那赫然是一截断掉的、细如牛毛的针尖!针尖呈暗蓝色,显然淬有剧毒,断裂处参差不齐。

“毒针!”曾泰失声道。

狄仁杰面色凝重,又迅速检查了另外两具“笑尸”。在其中一名商贾尸体的后颈发际线内,同样发现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细微的异常点。挑开后,同样取出一枚断裂的毒针尖,色泽暗蓝!

“手法一致……入口不同……”狄仁杰盯着盘中那两枚细小的凶器,喃喃自语。他立刻转向萨迪克的尸体,目光聚焦于他那咧开的、凝固着笑容的口腔。他示意仵作用工具小心撑开死者僵硬的牙关,借助强光,仔细检视其口腔内部。

舌根、上颚、两侧颊肉……终于,在靠近左侧后槽牙附近的颊粘膜上,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粘膜颜色融为一体的红点!若不细看,极易被忽略为口腔本身的微小破损。

“找到了!”狄仁杰眼中精光爆射。他立刻以同样方法检查另外两具尸体,果然都在口腔内部发现了类似的、极其微小的创口!位置虽略有不同,但都处于口腔深处不易被察觉之处。

“大人,这是……”曾泰看着狄仁杰凝重的神色,心提到了嗓子眼。

“致命伤在此!”狄仁杰指着萨迪克口腔内的红点,语气斩钉截铁,“凶手用一种我们前所未见的精巧发射装置,将这种淬有剧毒的细针,射入口腔深处。毒针极其微小,见血封喉,瞬间致命!毒素不仅立时夺命,更引发面部筋肉剧烈痉挛,故而呈现这骇人的‘笑貌’!死者手中紧握的波斯银币,或许正是凶手用以吸引其注意力、诱使其开口的诱饵!”

他猛地直起身,目光如电,仿佛穿透了殓房的墙壁,直刺向四方馆的方向:“九曲玲珑珠!那层层叠叠、精妙绝伦的镂空纹路……哪里是什么装饰!那分明是绝佳的藏针之所!更是引导发射的通道!波斯主使阿罗撼百般推诿,阻止老夫触碰宝珠,便是怕老夫发现其中机括!那姓杨的匠人,以官窑特殊黏土烧制微小部件,必是为此机关量身打造!萨迪克身为通译,定是发现了珠内杀机的秘密,才招致灭口!其他死者,或是无意中窥探了那匠人的行踪,或是曾接触过被试验的机关部件,都成了凶徒测试这杀人凶器威力的牺牲品!”

曾泰听得冷汗涔涔:“那……那凶徒的目的?如此大费周章……”

“目的?”狄仁杰冷笑一声,眼中寒芒凛冽,“毒针入口,见血毙命,瞬间致笑……这手法,绝非仅仅为了杀几个无关紧要之人!此珠乃波斯使团进献女皇陛下的寿礼!凶徒处心积虑,将此杀人凶器伪装成绝世珍宝,其最终目标,不言而喻——正是要在万寿庆典之上,百官瞩目之际,借陛下亲手把玩观赏此珠之时,发动这致命一击!此乃一石二鸟之计,既可刺王杀驾,又可嫁祸波斯,挑起两国战端!”

他猛地转身,大步向外走去,袍袖带风:“曾泰!即刻封锁消息,今日殓房所见所闻,若泄露半字,提头来见!元芳!”他对着门外低喝一声。

李元芳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现:“大人!”

“严密监视四方馆波斯使团所有人动向,尤其主使阿罗撼!但有异动,立即拿下!另外,全力追查那个姓杨的匠人下落!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

“卑职遵命!”李元芳领命,身形一闪而逝。

狄仁杰站在殓房门外,抬头望向阴霾密布的天空,眉头紧锁如峦。距离女皇寿宴,仅剩一日!时间,如同指间流沙,紧迫得令人窒息。他能在这最后关头,找到那姓杨的匠人,揭穿这惊天的阴谋,阻止那场即将在万寿庆典上上演的、针对九五之尊的绝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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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宫,万象神宫。

女皇武则天寿辰的正日子。巍峨的宫殿被妆点得金碧辉煌,琉璃瓦在秋日晴空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殿内铺设着猩红的地毯,一直延伸到御座丹墀之下。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熏香的气息,混合着御酒佳肴的馥郁。

丹陛之下,文武百官依品秩肃立,身着各色朝服,冠冕堂皇。殿内钟磬和鸣,雅乐悠扬,一派庄严肃穆、喜庆祥和的景象。然而,在这无边的皇家气象之下,狄仁杰却感到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沉闷的宁静。他身着紫色蟒袍,手持玉笏,立于文官班首,看似平静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罗盘,时刻扫描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李元芳身着千牛卫将军的明光铠,腰挎横刀,按刀侍立在丹墀一侧。他身姿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鹰隼,看似在履行护卫职责,实则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眼角的余光密切注视着波斯使团所在的位置以及大殿的所有出入口。狄仁杰与他目光偶尔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和决绝。

盛大的朝贺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各国使节依序上前,献上贺表与奇珍异宝。终于,轮到了波斯使团。

主使阿罗撼身着最隆重的波斯礼服,神情肃穆,双手捧着一个覆盖着明黄色锦缎的托盘,在两名副使的陪同下,迈着庄重的步伐,一步步踏上猩红的地毯,走向御座。托盘之上,正是那光华流转的九曲玲珑珠,此刻虽被锦缎覆盖,依旧隐隐透出令人心醉神迷的异彩。

狄仁杰的心,随着阿罗撼的脚步,一下下沉重地跳动着。他袖中的双手,已悄然紧握成拳。

阿罗撼行至丹墀之下,躬身行礼,声音洪亮而清晰:“尊贵的大周皇帝陛下!波斯国主,敬献国宝‘九曲玲珑珠’,恭祝陛下圣寿无疆,福泽绵长!愿此珠之华彩,映照大周江山永固,如日月之恒!”

侍立在一旁的内侍总管迈着碎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托盘。

“哦?九曲玲珑珠?”御座之上,传来女皇武则天清越而威严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与期待,“朕久闻其名,今日得见,果是稀世之珍。呈上来,让朕一观。”

“遵旨。”内侍总管躬身应诺,双手稳稳托着托盘,转身,一步一步,极其恭敬地踏上丹墀的台阶。

整个万象神宫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托盘吸引,汇聚向御座。乐声似乎也低缓了下去,殿内只剩下内侍总管靴底轻触金阶的细微声响,以及无数人压抑的呼吸声。

狄仁杰的视线死死锁定在那托盘上。他的耳朵,在喧嚣沉寂后的极致专注下,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嗒…嗒…嗒…”

轻微、规律、带着金属质感的滴答声,如同死神的低语,正从锦缎覆盖下的九曲玲珑珠内部传来!那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心跳掩盖,但在狄仁杰高度紧绷的神经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机簧已然启动!毒针的发射,进入了倒计时!

内侍总管已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双手将托盘高举过顶,躬身呈递到女皇面前。

武则天凤目含威,带着欣赏与愉悦,伸出那只戴着华丽护甲、保养得宜的右手,优雅地、缓缓地,掀开了覆盖宝珠的明黄色锦缎!

刹那间,九曲玲珑珠那如梦似幻、变幻莫测的绝世光华,毫无保留地绽放出来!流光溢彩,映照得御座周围一片璀璨,引得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抽气声。女皇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艳。

“好!果然名不虚传!”武则天赞叹道,兴致盎然,左手下意识地便向那流光溢彩的宝珠伸去,意欲拿起仔细赏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陛下且慢!”一声断喝如同惊雷,陡然在寂静的大殿中炸响!

狄仁杰一步跨出班列,紫色蟒袍在肃静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他根本来不及解释,也无需解释!在女皇的手即将触碰到宝珠表面的瞬间,在所有人的惊愕目光聚焦于他身上的刹那,狄仁杰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入袖中,又疾挥而出!

一点金黄的微光,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精准无比地射向女皇面前托盘中的九曲玲珑珠!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金铁交鸣之音!

那点金光——一枚边缘打磨得异常锋利的特制开元通宝——不偏不倚,正正卡在了九曲玲珑珠底座边缘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旋转缝隙之中!旋转的底座被这枚小小的铜钱死死楔住,那致命的“嗒…嗒…嗒…”的机括运行声,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武则天的手僵在半空,距离那流光溢彩的珠体不过毫厘。她脸上的欣赏之色瞬间褪去,转为惊愕与震怒交织的冰寒,凤目如电,射向丹墀之下的狄仁杰。满朝文武,各国使节,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目瞪口呆,万象神宫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狄仁杰!”女皇的声音冷冽如冰,蕴含着滔天的怒意,“你大胆!竟敢御前失仪,惊扰圣驾!此乃何意?给朕说清楚!”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帝王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狄仁杰撩袍跪倒,动作沉稳如山,声音清晰而有力地穿透了死寂:“臣狄仁杰,万死!惊扰圣驾,罪该万死!然臣斗胆阻驾,实因此珠——‘九曲玲珑珠’——并非祥瑞贡品,而是一件精心伪装、内藏剧毒杀机的凶器!其目标,正是陛下御躬!”

“什么?!”惊呼声如同潮水般在大殿中轰然响起。

“凶器?”

“刺杀陛下?”

“这……这怎么可能?”

波斯主使阿罗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稳,指着狄仁杰,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惊怒而变调:“狄……狄阁老!你……你血口喷人!此乃我波斯国宝,世代相传,怎会是凶器!你……你污蔑我波斯,意欲何为!”他身后的两名副使也面露骇然,不知所措。

“国宝?”狄仁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剑,直刺阿罗撼,“主使大人,事到如今,还要狡辩吗?你纵容甚至协助凶徒,将此杀人凶器送入大内,其心可诛!”他不再理会面无人色的阿罗撼,转向御座,声音沉稳而清晰地剖析着:

“陛下!此珠之凶险,尽在其精妙绝伦的镂空结构之中!臣已查明,洛阳城近日接连发生的五起离奇‘笑尸’命案,死者皆因口腔深处被一种淬有见血封喉剧毒的微小钢针射入,瞬间毙命,且因毒素引发面部筋肉痉挛而呈狂笑之貌!那杀人的凶器,与嵌入此珠底座缝隙、被臣铜钱卡住的致命机括,系出同源!”

他抬手一指那托盘中被铜钱卡住、光华依旧却透着诡异死气的宝珠:“此珠底座暗藏发条齿轮,只需轻轻旋转底座,便可上紧机簧!待机簧运行至预定时刻——约莫三刻钟——便会激发内部一个极其精密的弹射装置,将藏于珠体镂空通道深处的毒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射而出!方才陛下掀开锦缎之时,臣便已听到其内机簧启动之声!若陛下龙手触及珠体,稍有震动,或是机簧运行至时,毒针射出,直入口中……后果不堪设想!此计之歹毒阴狠,实乃亘古未有!那五名无辜死者,不过是凶徒测试此凶器、混淆视听、并灭口知情者的牺牲品!”

狄仁杰的剖析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每个人的认知。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女皇武则天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死死盯着托盘中的九曲玲珑珠,又缓缓移向跪在阶下的狄仁杰,最后,那冰寒刺骨、蕴含着滔天杀意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向了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波斯主使阿罗撼。

“阿罗撼!”女皇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杀意,“狄阁老所言,是否属实?给朕——从实招来!”

阿罗撼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匍匐在地,额头将金砖磕得砰砰作响:“陛……陛下!饶命!饶命啊!外臣……外臣也是被逼无奈!是……是副使哈桑!是他!一切都是他胁迫外臣所为!他……他并非我波斯国人!是他控制了真正的副使,冒名顶替!那……那姓杨的匠人,也是他引荐的!他说……他说事成之后,许我波斯重利,若……若是不从,便要杀我全家啊!陛下!外臣糊涂!外臣该死!”他语无伦次,手指颤抖地指向身旁一名同样面无人色的副使。

“哈桑?”女皇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那名被指认的副使。

几乎在阿罗撼指认的同时,那名叫“哈桑”的副使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他猛地一跺脚,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大殿侧门方向暴射而去!动作迅捷如豹,显然身负高强武功!

“逆贼休走!”一声雷霆般的怒吼炸响!

早已蓄势待发的李元芳,在“哈桑”身形刚动的瞬间,已如影随形般扑至!他并未拔刀,身形快得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一招“猛虎硬爬山”,蕴含着千钧之力的铁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拍向“哈桑”的后心!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哈桑”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撞中,前冲的身形戛然而止,口中狂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破布口袋,被李元芳这含怒一掌拍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蟠龙金柱之上,又软软地滑落在地,筋骨寸断,当场气绝!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在撞击下脱落一角,露出一张与波斯人迥异、棱角分明、带着深深戾气的汉人面孔!

“好!元芳!”狄仁杰喝道。

李元芳一击毙敌,毫不停留,如同猛虎般扑到尸体旁,迅速在其怀中搜索。片刻,他站起身,手中高举着一枚小小的青铜令牌,令牌上,一个古篆体的“隋”字,在殿内的灯火下闪烁着幽冷的光芒!

“大人!令牌!”

满殿哗然!前朝余孽!隋炀帝的幽灵!

“隋?”女皇看着那枚令牌,眼中寒芒暴涨,脸上却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似怒,似嘲,又似一种洞察世事的苍凉。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群臣,最后落在狄仁杰身上。

“狄卿,”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案,交由你全权处置。这九曲玲珑珠,给朕彻查!朕要知道,这背后的魑魅魍魉,究竟还有多少!还有那个姓杨的匠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臣,遵旨!”狄仁杰深深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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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西,紧邻废弃官窑区,有一片荒芜的坟岗。野草萋萋,残碑断碣在暮色中投下狰狞的影子。一座孤零零、塌了半边的砖石祠堂,在凄风苦雨中瑟缩着,门楣上模糊的“杨氏宗祠”字样,几乎被苔藓蚀尽。

祠堂内蛛网密布,尘土厚积。几尊牌位歪倒在布满灰尘的供桌上,唯有最上方一块稍大的牌位,依稀可辨“隋炀皇帝之位”几个阴刻的篆字,透着一股腐朽的执念。

一个瘦削的身影,背对着破败的祠堂大门,跪在冰冷的砖地上。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匠人短褂,头发花白凌乱。面前的空地上,摆放着几件奇形怪状的工具——细小的锉刀、精微的刻针、一个烧得漆黑的坩埚,还有一小堆暗红色的官窑黏土。正是李元芳追查多日未果的匠人“杨师傅”。

祠堂腐朽的木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呻吟。风雨瞬间灌入,吹得供桌上的灰尘打着旋儿飘起。

杨玄感(杨师傅)的身体微微一震,却没有回头。他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狄仁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紫色官袍在凄风苦雨中纹丝不动,如同山岳。李元芳按刀紧随其后,锐利的目光如同锁定了猎物的鹰隼,扫视着祠堂内的一切。曾泰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衙役,迅速将祠堂包围。

“杨玄感。”狄仁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雨声,带着洞悉一切的疲惫与悲悯,“前隋观王杨雄之孙。久违了。”

跪在地上的身影终于缓缓地、僵硬地转了过来。一张饱经风霜、沟壑纵横的脸暴露在风雨带来的微弱光线中。他的眼睛深陷,浑浊不堪,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源自血脉的执拗与彻骨的恨意,死死地盯着狄仁杰,如同淬毒的匕首。

“狄仁杰……”杨玄感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着朽木,“你……终于还是来了。”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无尽的嘲讽,“是为了给那篡位的妖妇,斩草除根吗?”

狄仁杰缓步走入祠堂,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砸出小小的水印。他无视杨玄感刻骨的恨意,目光扫过供桌上那块刺目的隋炀帝牌位,最终落在那堆匠人工具上,轻轻叹息一声。

“杨玄感,你空负一身惊世骇俗的机关巧艺,本可为国为民,铸就传世之功。奈何……执念太深,画地为牢,沉沦于这虚妄的前朝旧梦之中。”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惋惜,“为这镜花水月般的复国执念,你甘为他人手中刀,造下那九曲玲珑珠这等阴毒杀器,更不惜以五条无辜性命为祭,嫁祸波斯,挑动两国兵戈……此等行径,与那隋末乱世中涂炭生灵的暴君何异?你杨氏先祖在天有灵,是引以为傲,还是痛心疾首?”

“住口!”杨玄感如同被踩到尾巴的野兽,猛地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枯瘦的身躯因激动而剧烈颤抖,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你懂什么!我杨氏乃天命所归!这万里江山,本该是我杨家的!那武氏妖妇,窃国大盗!她和她那伪朝,都该被碾为齑粉!我恨!恨不能亲眼看着她被那玲珑珠中的毒针穿喉而死!恨不能……”他嘶吼着,声音却因极度的情绪波动而陡然中断,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佝偻下腰。

风雨更急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祠堂残破的屋顶和窗棂上,如同密集的战鼓。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昏暗的天幕,紧随而来的炸雷在祠堂上空轰然爆响,震得残垣断壁簌簌发抖。

借着那瞬间刺目的电光,狄仁杰清晰地看到,杨玄感剧烈咳嗽时,一缕暗红的血丝,正从他捂嘴的指缝间缓缓渗出。

李元芳的手,无声地握紧了刀柄,向前逼近一步。

“不必了,元芳。”狄仁杰微微抬手,制止了李元芳的动作。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杨玄感身上,那目光深邃如古井,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因果。“他服毒了。”

杨玄感的咳嗽渐渐平息下来。他缓缓直起身,脸上疯狂的神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枯槁的死灰。他低头看着自己沾着血迹的手掌,又抬头望向供桌上那块在风雨飘摇中显得格外孤寂凄凉的隋炀帝牌位,嘴角再次扯动,这一次,却是一个无比凄凉、带着无尽嘲弄的笑容。

“天命……呵呵……天命……”他喃喃自语,声音低不可闻,充满了自嘲与幻灭。目光最后掠过狄仁杰,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刻骨的恨,有不甘的怨,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眼前这位看透世事的老对手的……茫然。

他不再看任何人,身体摇晃了一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转过身,再次面朝那块寄托了他一生执念的牌位,重重地跪了下去。

“陛下……臣……尽力了……”嘶哑的、如同叹息般的声音,消散在狂暴的风雨声中。

他的头颅,深深地垂下,抵在了冰冷潮湿的砖地上。花白凌乱的头发散落开,遮住了他的脸。身体微微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只有那瘦削僵硬的脊背,依旧固执地挺立着,仿佛还在进行着最后的、无望的朝拜。

祠堂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外面的风雨声,越发凄厉狂放,如同为这个被执念吞噬的灵魂奏响的挽歌。

李元芳上前,探了探杨玄感的鼻息和颈脉,对狄仁杰微微摇了摇头。

曾泰和一众衙役看着眼前这一幕,神情复杂,默然无语。

狄仁杰伫立在原地,久久无言。他看着杨玄感跪伏僵死的背影,看着供桌上那块在电闪雷鸣中忽明忽暗的隋炀帝牌位,又仿佛透过这破败的祠堂,看到了那些凝固着永恒狂笑的无辜亡魂,看到了万象神宫金阶之上那枚被铜钱卡死、光华下暗藏杀机的九曲玲珑珠。

“人心之恶,机巧之毒,远胜鬼魅妖邪。”狄仁杰低沉的声音在风雨飘摇的祠堂内响起,带着一种勘破世情的苍凉与沉重,如同一声悠长的叹息,“将这祠堂……封了吧。所有涉案之人,按律严办。”

说完,他不再看那具跪伏的尸体,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入门外那一片茫茫的风雨之中。紫色的官袍很快被雨水打湿,背影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挺拔而孤寂。李元芳紧随其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祠堂内,只剩下风雨的呜咽,和一块在电光中明灭不定、终将被时光彻底湮灭的腐朽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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