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河书屋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长安城在仲春的微风中苏醒了。新皇登基后的首次春闱放榜,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席卷了这座煌煌帝都的每一条街巷。朱雀大街两侧,早已被汹涌的人潮彻底淹没。道旁的榆树、槐树刚抽出嫩绿的新芽,枝桠间便已挤满了胆大的顽童,他们猴子般攀在上面,伸长脖子,兴奋地尖叫着。临街的酒肆、茶楼,但凡能推开一扇窗、挪动一张席的位置,都已被出得起价钱的人早早占据。空气里弥漫着脂粉的腻香、酒菜的浓香、汗水的微咸,以及一种近乎沸腾的、属于盛大节庆的独特气味——那是无数人呼出的热气、喧嚣的声浪和无处安放的亢奋情绪混合发酵的气息。

“来了!来了!”一声尖利的呼喊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点燃了整条长街。

人群的声浪猛地拔高,汇成一股震耳欲聋的洪流,席卷了每一寸空间。无数条手臂疯狂地挥舞着,各色手帕、香囊、甚至新折的柳枝,雨点般抛向街道中央。维持秩序的京兆府衙役和巡街武侯们,早已被这狂热的浪潮冲得东倒西歪,汗流浃背地组成人墙,用身体和木棒艰难地抵挡着人潮一波强过一波的推挤。

巡游的队伍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鲜衣怒马的开路仪仗之后,便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新科进士的车驾。他们身着崭新的青罗进士袍,头戴乌纱帽,端坐在装饰华美的敞篷马车上。年轻的脸上,混合着难以自持的激动、初登青云的矜持,还有一丝被这宏大场面震慑住的微晕。他们向两侧如痴如狂的人群拱手致意,每一次动作都引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与尖叫。

状元崔明乘坐的,是队伍最前列那辆最为显赫的朱漆四轮马车。车厢四面垂着象征尊荣的青色丝绒帷幔,此刻为了便于百姓瞻仰,帷幔被金钩高高挽起。他端坐其中,年仅二十二岁,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挺拔的身姿在簇新的状元袍映衬下,更显卓尔不群。他是今科最耀眼的星辰,出身清河崔氏旁支,殿试之上,一篇《论时务疏》针砭时弊,才情纵横,深得圣心,被陛下钦点为魁首。此刻,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润笑意,目光扫过沸腾的人群,时而微微颔首致意,那份沉稳与风华,引得无数少女妇人目眩神迷,尖叫连连。香囊、鲜花、绣着闺名的锦帕,更是如潮水般向他涌来,几乎要将车驾淹没。

车驾缓缓驶入东市牌坊。这里是长安最繁华的商贾云集之地,街道两侧店铺林立,旗幡招展,人流本就稠密如织,此刻更是水泄不通。巡游队伍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几乎是在人潮的簇拥下,一寸寸地向前挪动。

“状元郎!看这里!”

“崔郎君!崔郎君!”

无数只手伸向那辆朱漆马车,试图触摸这近在咫尺的荣耀化身。负责护卫状元车驾的,是李元芳亲自挑选的两名大理寺好手。他们一左一右紧贴着车厢外侧,手按腰刀,鹰隼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过分靠近的人,用刀鞘和身体格挡着汹涌的人流,额头青筋因用力而微微凸起。车夫是个四十余岁、面色黝黑、经验丰富的老把式,他紧攥着缰绳,口中不停地吆喝着,控制着因人群挤压而有些躁动的马匹。马蹄每一次抬起落下,都显得异常艰难。

“稳着点!都稳着点!”车夫的声音在喧嚣中显得嘶哑而微弱。

阳光穿过两侧高耸店铺的间隙,在拥挤的街道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马车正行至一处相对宽敞的十字街口,左侧是一家悬挂着巨大“锦绣坊”招牌的绸缎庄,右侧则是一间飘散着浓郁香料气息的胡商货栈,招牌上的异域文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人群在这里略微松散了些,护卫稍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崔明身后那片挽起的青色丝绒帷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扯动,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阵极其突兀、又极其怪异的强风,凭空卷起!这风毫无来由,猛烈异常,只针对那辆马车。它裹挟着地上细碎的尘土、枯叶,打着旋儿,像一个透明的罩子,瞬间将整辆朱漆马车吞没其中!

风来得快,去得更快。

几乎只是一个呼吸之间,那阵怪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扬起的尘土簌簌落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在马车之上。

车厢内,空空如也。

方才还端坐其中,接受万民瞻仰、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崔明,不见了!如同清晨草叶上的露珠被阳光蒸腾,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那身御赐的、象征无上荣耀的状元袍,软塌塌地堆放在他方才坐着的锦垫之上。那顶嵌着美玉的乌纱帽,滚落在车厢地板上,帽檐微微颤动,仿佛在诉说着主人消失前最后一丝挣扎的痕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喧嚣的声浪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巨剪“咔嚓”剪断。鼎沸的人声、欢呼声、尖叫声……一切声响都消失了。数万人的朱雀大街,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无数张脸孔,带着一模一样的表情——极度的震惊、茫然和难以置信,齐刷刷地凝固在那里,望向那辆只剩下衣冠的空荡荡的马车。

阳光依旧明媚,照耀着车厢内那堆刺目的锦袍,也照耀着车外一张张因惊骇而失色的面孔。

“人……人呢?”一个站在街边槐树上的半大小子,第一个从失神中惊醒,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理解的惊恐。

这一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死寂瞬间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更汹涌、更混乱的惊涛骇浪!

“状元郎不见了!”

“鬼!有鬼啊!”

“凭空没了!活生生的人啊!”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炸开、蔓延。尖叫声、哭喊声、推搡踩踏声、物品碎裂声轰然爆发!前一刻还沉浸在狂热喜悦中的人群,此刻如同被捅破的蜂巢,彻底失控!人们惊恐地向后拥挤、推搡,试图远离那辆诡异的空车。维持秩序的衙役和武侯们再也无法控制局面,瞬间被人潮冲散。巡游的队伍被拦腰截断,马匹受惊嘶鸣,场面一片混乱狼藉。

护卫状元车驾的两名大理寺卫士,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们的心脏。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狂吼,不顾一切地扑向车厢!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一人猛地掀开前帘,另一人则像矫健的猎豹般,毫不犹豫地俯身钻入车底!

“车底完好!没有破损!”车底传来卫士嘶哑的喊声,带着绝望的颤抖。

另一名卫士则发疯般地在空空如也的车厢内摸索、拍打,甚至用拳头狠狠砸向车厢壁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仿佛要将那个消失的人从木头里砸出来。“没有暗格!没有机关!是实心的!”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带着哭腔。

车夫早已吓得瘫软在驭座上,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嘴里语无伦次地反复念叨:“没……没人出来!真的没人出来!一阵怪风……就……就没了!青天白日啊……活见鬼了!活见鬼了!”

恐惧的阴云,伴随着“状元郎白日飞升”或“被妖邪摄走”的诡异流言,如同那阵吞噬崔明的怪风,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长安城。这桩发生在天子脚下、万民瞩目之中的奇案,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京兆府和大理寺上下喘不过气。

消息传入大理寺值房时,狄仁杰正俯身于宽大的紫檀木公案之后。案头堆积的卷宗如山,他手中执着一支紫毫细笔,正凝神批阅一份关于漕运仓廪的陈年积案。窗外日光西斜,将室内染上一层薄薄的金晖,空气中浮动着细微的尘埃。

值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急促的风。

“大人!”李元芳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室外未散的喧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快步抢入。他素来沉稳如磐石的面容,此刻却罕见地蒙上了一层铁青,浓眉紧锁,眼神锐利如电,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厮杀。他顾不得行礼,声音低沉而急促地禀报:“东市!新科状元崔明,于巡游途中,在众目睽睽之下,于马车内……凭空消失!”

狄仁杰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饱满的墨珠悄然从笔尖坠落,无声地洇开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晕染成一团不规则的墨渍,像一只骤然睁开、充满惊疑的眼睛。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那团墨迹,投向李元芳。那双深邃如古潭的眼眸深处,仿佛有细微的波澜轻轻荡开,但转瞬即逝,只余下一种令人心安的沉静。他放下笔,指节在光滑的案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备马,去东市。”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案发现场已被京兆府的差役用粗大的绳索和拒马严密封锁。绳索之外,黑压压地挤满了不肯离去的百姓,人头攒动,嗡嗡的议论声如同夏日的蝉鸣,汇成一片低沉的、充满惊疑与恐惧的海洋。无数道目光交织着好奇、探究和深深的惧意,投向绳索圈内那辆孤零零的朱漆马车。它停在十字街心,像一座被遗弃的华丽棺椁,在夕阳的余晖下折射着诡异而孤寂的光。

狄仁杰与李元芳的到来,如同投入沸水中的冰块,使得外围的嘈杂声浪骤然一滞,随即又爆发出更高亢的议论。人们自动分开一条窄缝,目送着这位传奇神探穿过封锁线。

负责看守现场的京兆府捕头王虎,一个膀大腰圆、面相敦厚的汉子,此刻却显得愁眉苦脸,额头上全是汗水。他快步迎上,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沮丧:“狄阁老!您可算来了!这……这真是邪了门了!属下带人把这马车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就差拆成碎片了,连根头发丝都没多找出来!车夫和两个护卫分开问了十几遍,口供严丝合缝,都说没人进出,车底也完好无损!崔明……崔明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跟……跟被神仙收走了似的!”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带上了哭腔,显然这超出认知的诡异事件,让他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捕头也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和无助。

狄仁杰面色沉静如水,对王捕头的激动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已如探照灯般扫向那辆马车。他没有急于登车,而是背着手,围着马车缓缓踱步。他的步伐极慢,每一步都异常沉稳,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仔细审视着车轮碾过的每一寸路面,车辕的接榫,车厢外壁的每一道漆痕,甚至车轮辐条间沾染的泥土和草屑。

夕阳的金辉斜斜地照在车厢侧面,将木纹映照得格外清晰。狄仁杰的目光最终停留在车厢底板靠近右侧车门下方的边缘处。那里,似乎有几道极其细微、颜色略深的痕迹,若非特定角度的光线照射,几乎难以察觉。

他停下脚步,俯下身,从袖中取出一柄小巧的银柄放大镜,凑近观察。镜片下,那几道深色痕迹显露出真容——那是三道并列的、深入木质纹理的划痕!长约寸许,顶端尖锐,末端收窄,边缘异常光滑锐利,绝非自然磨损或磕碰所能形成。三道划痕排列的角度有些怪异,并非平行,而是略呈一个微妙的、放射状的扇形,组合在一起,隐隐构成一个类似星辰的图案。

“三星印记……”狄仁杰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低声自语。这印记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气息。他伸出戴着薄丝手套的食指,小心翼翼地在那划痕边缘轻轻刮蹭了一下,指尖传来极其细微的颗粒感。他将指尖凑到鼻端,凝神细嗅。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独特的混合气味钻入鼻腔。底层是一种干燥的、略带辛辣的草木灰烬气息,像是某种特殊的燃料焚烧后的残留。在这灰烬味之上,又隐隐覆盖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极其淡薄的甜腻花香,这花香非常特别,绝非长安城中常见的任何一种。更深处,似乎还混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如同新磨墨锭般的金属腥气。

这气味组合古怪而陌生,带着一种古老的、不属于当下长安的疏离感。狄仁杰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

“元芳,”他直起身,声音低沉,“仔细查验车厢内部,尤其注意有无残留的粉末或特殊气味。另外,寻访附近商铺,特别是事发时正对马车门窗的店铺,询问是否有人注意到那阵怪风之前或之后,有异常的光线折射或反射现象。”

“是!”李元芳应声而动,动作迅捷如豹。他先是在车夫和护卫惊魂未定的目光注视下,再次钻进车底,仔细敲打检查每一寸底板和横梁。确认无误后,他才登上车厢,半跪在空荡的锦垫旁,用他那双经过特殊训练、对细微痕迹异常敏锐的眼睛,一寸寸地搜索着车厢的每一个角落。他鼻翼微微翕动,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异样的气息。

狄仁杰则转向面色苍白的车夫和两名护卫:“那阵风起时,崔明是何反应?可曾发出任何声响?”

车夫努力回忆,嘴唇哆嗦着:“回……回阁老,风来得太邪乎了!小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像是被沙子迷了眼,耳边‘呼’地一声响,等再能看清,车……车里就空了!崔状元他……他好像连哼都没哼一声!”

左侧的护卫也急忙补充:“正是!那风怪得很,又猛又急,卷起的沙尘迷眼,属下下意识闭了下眼,再睁开……人就不见了!整个过程快得……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风起之前,崔明可有何异常?譬如……是否在注视车外某处?”狄仁杰追问,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他们混乱的记忆。

三人面面相觑,努力回忆。片刻,右侧的护卫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好像……好像在那阵风来之前的一小会儿,崔状元侧着头,一直望着……望着马车左侧外面?小人当时注意力在右边拥挤的人群,没太看清他具体在看什么……”

左侧!狄仁杰的目光瞬间投向马车左侧——正是那家悬挂着巨大“锦绣坊”招牌的绸缎庄!

就在这时,李元芳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带着一丝发现线索的凝重:“大人!有发现!”他摊开手掌,掌心托着一小撮用雪白丝帕小心翼翼包裹的粉末。那粉末极其细微,呈现一种非常浅淡的灰白色,在丝帕上几乎难以分辨,混杂着几粒更微小的、近乎透明的晶体碎屑。“在车厢底板缝隙和崔明衣袍堆放的角落处,残留有少量这种粉末。气味……很淡,但和大人您刚才在车外划痕处嗅到的,有些相似!”

狄仁杰接过丝帕,再次凑近鼻端。那混合的草木灰烬、奇异花香与金属腥气的气味,虽然微弱,却更加清晰可辨。他的指腹轻轻捻过粉末,触感细腻而干燥。

“收好。”他将丝帕递还给李元芳,目光转向那家绸缎庄,“走,去‘锦绣坊’看看。”

“锦绣坊”的掌柜是个五十开外的精明商人,姓周,此刻正被这发生在店门口的天大祸事吓得魂不附体,看到狄仁杰亲临,更是手足无措,连连作揖。

“阁老明鉴!阁老明鉴啊!”周掌柜哭丧着脸,“小人这铺子敞敞亮亮,伙计们都在忙着招呼看热闹的客人,绝无半分可疑!小人敢对天发誓,绝未见到任何可疑之人靠近那马车!那阵风……那阵风邪门得很,像是凭空从街心卷起来的!小人当时正站在门口,只觉得一股冷飕飕的风扑在脸上,眼前一花……等再看清,状元郎就……就没了!天降横祸啊!”他捶胸顿足,显然担心自己铺子沾上晦气,影响日后生意。

狄仁杰并未多言,锐利的目光扫过店铺临街的门面。几扇雕花木窗大敞着,显然是为了让店内客人能更好地观看巡游盛况。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其中一扇窗户的窗棂上。那窗棂是上好的楠木所制,打磨得极为光滑。在靠近窗台内侧边缘处,似乎有一小片极不起眼的、细微的刮擦痕迹,颜色比周围的木色略浅一点,像是被什么坚硬锐利的东西,在极短的时间内快速划过留下的。

狄仁杰走近,再次用放大镜观察。那刮痕的走向……他抬眼,目光顺着刮痕的方向延伸出去,越过街道,正正指向那辆空马车左侧车门的位置!而刮痕的形状,虽不完整,却隐约透着一股锐利感。

“掌柜的,”狄仁杰指着那处痕迹,“今日可有客人靠近过这扇窗户?尤其是……带着铜镜之类反光器物的客人?”

周掌柜凑近仔细看了看那痕迹,茫然地摇头:“这……小人实在没留意。今日店里客人太多,挤在窗口看热闹的也不少,进进出出,谁会在意窗台上这点小印子?至于铜镜……阁老,今日看新科进士游街的大姑娘小媳妇,随身带着小铜镜整理妆容的,可不在少数啊!这……这如何分辨?”

线索似乎在此中断。那细微的刮痕和指向性的痕迹,暗示着某种器物曾在此短暂放置并移动,指向马车。但正如周掌柜所言,在那样混乱拥挤的时刻,一个携带铜镜的人混迹其中,如同水滴入海,根本无法追查。狄仁杰的眉头锁得更紧。这手法不仅诡异,更透着一股精心设计、利用环境与人心盲点的老辣。

夜色如墨,沉沉地笼罩着长安城。白日喧嚣散尽,只余下梆子声在空旷的街巷间回荡,更添几分肃杀。大理寺值房内灯火通明,狄仁杰与李元芳相对而坐,中间的案几上摊开着东市案发现场的详细图录、证物清单(包括那撮灰白粉末和三星划痕的拓印),以及关于崔明生平背景的初步调查卷宗。

“大人,”李元芳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一丝困惑,“崔明此人,背景查实极为清白。清河崔氏旁支,家道中落,但诗书传家,为人端方勤勉,并无劣迹,更无深仇大恨。此次高中状元,实乃寒窗苦读所得。何人需用此等匪夷所思之手段加害于他?目的何在?”

狄仁杰并未直接回答,他指节轻轻敲击着案几上那份拓印:“这三星印记,绝非寻常江湖手段。其刻痕之深、边缘之利,非内功精湛且持特制利器者不可为。更关键的是,它所散发出的那股混合气味……草木灰烬、异域奇花、金属腥气……”他沉吟片刻,目光投向跳跃的烛火,仿佛在浩渺的记忆中搜寻,“此等气息组合,倒让老夫想起一些尘封的记载。前隋炀帝在位时,搜罗天下奇人异士于洛阳显仁宫。其中有一支,精研西域幻术、东瀛忍法,尤擅利用光影、药物惑人心智,制造种种不可思议之假象,谓之‘蜃楼秘术’。其施法时所用特制香药,据载便有类似气味,并常以特定印记标记……这三星之形,便在其中。”

李元芳倒吸一口凉气:“前隋秘术?时隔数十年,竟重现于世?难道凶手是前隋余孽?”

“不无可能。”狄仁杰目光凝重,“或是其秘术流传后世,为心术不正者所得。崔明之案,手法诡谲,利用光天化日、万众瞩目之环境,制造‘活人蒸发’之奇观,非精通此类惑心幻术者不能为。然其动机……”他话音未落,值房的门被急促敲响。

“阁老!李校尉!”一名大理寺司直推门闯入,脸色煞白,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变调,“国子监……国子监祭酒张大人……在府中书房……暴毙了!”

“什么?!”李元芳霍然起身。

狄仁杰眼中精光爆射:“死因为何?现场如何?”

“死因……死因不明!”司直喘息着,眼中带着惊惧,“据报信的张家老仆说,张大人晚饭后照例去书房看书,二更时分,仆人送参汤进去,就发现……发现大人他……他端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七窍流血,已然气绝!面目……面目极其狰狞可怖!更……更骇人的是……”司直的声音颤抖起来,“在张大人背后的白粉墙上……有人用利器……用利器刻下了一个……一个图案!”

“何图案?”狄仁杰的声音陡然转冷,心中已有所预感。

“是……是三星印记!三道爪痕,和……和状元郎马车里发现的那个……一模一样!”司直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才把话说完。

烛火猛地一跳,将狄仁杰和李元芳凝重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墙壁上,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案子,因为这诡异的“三星印记”,瞬间被一条无形的、充满血腥与阴谋的丝线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一个白日蒸腾于闹市,一个深夜暴毙于密室,受害者一位是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一位是清贵无比的国子监祭酒。凶手是谁?目的何在?这三星印记,究竟象征着什么?

“元芳!”狄仁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即刻封锁国子监祭酒府邸!所有人等,不得擅离!老夫要亲自勘验张祭酒书房!”

国子监祭酒张柬之的府邸,位于长安城东南隅的崇仁坊,素以清雅幽静着称。然而此刻,这座府邸却被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所笼罩。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的白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发出惨淡的光晕。门外,大理寺的差役手持火把,神情肃穆,将整座府邸围得水泄不通。门内,庭院深深,仆役们皆面无人色,瑟缩在廊下角落,压抑的啜泣声时断时续。

书房位于内院东侧,独立成院。狄仁杰与李元芳在张家老管家惊惧的引领下,穿过回廊,踏入了这间弥漫着血腥与墨香、更充斥着诡谲气息的房间。

书房内陈设古朴典雅,靠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柜,塞满了经史典籍。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临窗而设,上面笔墨纸砚井然有序,一盏精致的白瓷灯盏搁在案角,灯油已燃尽,只余下冰冷的瓷身。空气中,除了尚未散尽的血腥气,还残留着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腻花香,与白日马车内残留的气味如出一辙!

国子监祭酒张柬之,这位年近六旬、以学识渊博、方正清直着称的老臣,此刻就僵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他身体微微前倾,头歪向一边,双目圆睁,瞳孔早已涣散,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极度惊骇与痛苦。暗红色的血痕,如同狰狞的蚯蚓,从他的眼、耳、口、鼻中蜿蜒流出,在苍白浮肿的脸上凝固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案。他的右手还保持着向前伸出的姿势,五指扭曲张开,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在徒劳地抵挡某种无形的恐怖侵袭。左手则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指尖触地。

最触目惊心的一幕,在张柬之的身后。

在他所坐太师椅正后方的白粉墙上,被人用极其锐利的器物,深深地刻下了一个图案!三道尖锐、深陷的划痕,排列成一个与崔明马车中一模一样的、透着邪异气息的“三星”印记!那印记刻得极深,白色的墙粉簌簌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砖坯,在摇曳的烛火下,如同墙上睁开的三只充满恶意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闯入者。

李元芳迅速检查门窗,回报:“大人,门窗完好,均从内部闩死。屋顶瓦片无翻动痕迹。此乃……密室!”

狄仁杰没有应声,他的全部心神都已集中在死者身上和那个血腥的印记上。他缓步上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书案上的每一件物品。墨锭、笔洗、镇纸……并无异常。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盏燃尽的白瓷灯盏上。灯盏的造型是一只蹲伏的瑞兽,釉色温润。狄仁杰小心翼翼地将其拿起,凑近鼻端,仔细嗅闻灯盏内部残留的气味。除了灯油燃烧后的焦糊味,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被高温灼烧过的、类似草木灰烬的余味?

他将灯盏递给李元芳:“收好,此物需仔细查验。”

接着,狄仁杰的目光移向死者张柬之那扭曲张开、向前伸出的右手。他戴上特制的薄丝手套,极其谨慎地托起那只冰冷僵硬的手。在死者微微蜷曲的拇指指甲缝深处,借着烛光,狄仁杰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光!他用细如牛毛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挑出那点微末之物——竟是几粒比芝麻还小、近乎透明的晶体碎屑!其形态色泽,与白日马车中收集到的灰白粉末里的晶体成分,何其相似!

“又是此物!”李元芳低声道。

狄仁杰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墙上的三星印记。他走近墙壁,仔细观察那三道深入砖坯的刻痕。痕迹边缘锐利,入墙极深,显示刻划者力量惊人且所用器物异常锋锐。他的手指沿着刻痕的边缘缓缓移动,指尖在粗糙的墙面上轻轻刮蹭。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在靠近中间那道刻痕的末端、接近地面墙角的位置,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小片极其细微的粉末残留!那粉末的颜色比墙粉略深,呈灰白色,极其稀薄地附着在刻痕边缘的凹陷处。

狄仁杰立刻取出一个特制的、内衬白绸的扁平银盒,用一把小巧的银质刮刀,屏住呼吸,极其轻柔地将那点粉末刮入盒中。然后,他将盒子凑到鼻下。

一股混合的气息幽幽钻入鼻腔——干燥的草木灰烬气,若有若无的甜腻花香,以及……一丝更为清晰的、如同铁锈般的金属腥气!与马车划痕处、书房灯盏内、以及死者指甲缝中晶体碎屑所散发的气息,完美地重合了!这是同一种东西留下的痕迹!

“大人,”李元芳看着狄仁杰凝重的神色,低声道,“此物是……”

“凶手留下的‘名刺’。”狄仁杰合上银盒,声音低沉而肯定,“亦是其施术不可或缺之物。它出现在马车、出现在张柬之的指甲缝、出现在这夺命的印记旁……绝非巧合。”他环顾这间弥漫着死亡与谜团的书房,“张柬之,国子监祭酒,掌天下最高学府,执掌文教,地位清贵。崔明,新科状元,前途无量。两者看似并无直接关联……然,张柬之是否乃今科春闱主考官之一?”

李元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正是!张祭酒位列今科主考副席!崔明之卷,必经其手批阅!”

一条无形的线,瞬间将两个看似孤立的点连接了起来!考官与考生!这绝非巧合!

“动机……”狄仁杰眼中锐芒闪动,“崔明高中,是否碍了某些人的路?张柬之知其内情,故而遭此灭口?亦或是……张柬之本身,就与此事有着不为人知的牵连?”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狰狞的三星印记上,“此印记,是凶手的标记,也是其得意之作,更是其……无法磨灭的破绽!它指向的,是前隋‘蜃楼秘术’的余孽!循此气,掘此根!”

他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元芳!立刻调集人手,暗中监控所有与张柬之过往甚密、尤其是可能涉及前隋旧事或精通方技异术之人!重点排查其同僚、门生故旧!另外,将此粉末及晶体碎屑,分送药藏局与司天台,令其最精于此道之人,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辨明此物确切成分及可能来源!此物,便是揪出那‘三星照命’真凶的关键钥匙!”

长安城仿佛被投入了无形的冰窖之中。新科状元于万目睽睽下消失无踪,国子监祭酒当夜暴毙密室,两桩惊天奇案皆与那诡异的三星印记相连,如同两片巨大的、充满不祥的阴云,沉沉地压在帝都上空。流言如野火般在坊间疯狂滋长,从“狐仙作祟”到“前隋厉鬼复仇”,越传越玄,人心惶惶。大理寺与京兆府的差役昼夜不息地巡查,往日喧嚣的夜市早早冷清下来,连更夫的梆子声都透着几分瑟缩。

大理寺深处,药藏局的几位老供奉和司天台精通方物、善辨百草异香的博士们,正围着狄仁杰送来的几份微量样本,争得面红耳赤。灯火彻夜不熄,空气里弥漫着各种草药、矿石被灼烧、研磨、溶解后散发的复杂气味。

“灰烬底味,确是柽柳枝混合少量艾蒿焚烧后的残留,此物干燥耐燃,多产于河西沙碛之地,古时西域行旅常以其生烟驱兽、传递信号。”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药官捻着胡须,指着坩埚底残留的一点黑灰道。

“其上覆盖之甜香,异常独特!”司天台的陈博士捧着一块反复嗅闻过的试香玉片,眉头紧锁,“非兰非麝,亦非长安常见的蔷薇、茉莉……其香幽冷甜腻,初嗅似蜜,细辨则隐有一丝腥臊之气,倒像是……像是传说中西域于阗国深山中一种名为‘鬼面棘’的奇花!此花生于绝壁,十年一开,其香能致幻,然产量极其稀少,前隋宫廷曾重金求购,入‘蜃楼香’方!本朝早已绝迹!”

“至于那金属腥气及透明晶体……”另一位专研矿物的博士小心翼翼地用银刀刮下一丁点晶体碎屑,置于水晶薄片上,凑到特制的琉璃灯下观察,“晶体澄澈,棱角锐利,质地极硬……遇火灼烧,散发铁腥气,并伴有微弱蓝绿焰色……此乃‘星髓砂’!乃陨铁坠地,经地火熔炼、天雷击打后方能偶然形成之奇矿!其性极刚极阳,亦极阴邪,能破罡气,扰心神,前隋秘录中载有方士将其研磨成粉,用于破除护身法术或增强幻术威能!此物……更为罕见!非大机缘或刻意搜寻而不可得!”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无比清晰地指向了那个尘封的名字——前隋“蜃楼秘术”!

狄仁杰端坐于值房内,听着李元芳将众位专家的结论一一转述,面色沉静如水,唯有眼中锐利的光芒如寒星闪烁。他面前的书案上,摊开着一份由大理寺暗探紧急呈报的密档:

“国子监司业,郑玄礼,年五十二。祖籍荥阳。其祖父郑元朔,前隋大业年间,官拜太常寺少卿,掌宫廷礼乐、医药、卜筮及……四方奇人异士之征召!显仁宫‘蜃楼’秘术一脉,即归其统辖!隋亡后,郑元朔不知所踪,有传言其携部分秘术典籍隐遁。郑玄礼幼承家学,虽以经史入仕,然性好方技杂学,尤喜搜罗古器异闻,府中藏有大量前隋旧档、器物,平日深居简出,与祭酒张柬之……过从甚密!张柬之暴毙前夜,郑玄礼曾登门拜访,二人于书房密谈近一个时辰!”

“郑玄礼……”狄仁杰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这个名字,“祖父掌‘蜃楼’,自身好方技,与张柬之密谈于案发前夜……这绝非巧合。元芳,严密监视郑府!尤其是其书房及可能藏匿秘术器物之处!此人,极可能就是那‘三星照命’的幕后操盘手!张柬之之死,恐非简单灭口,而是……分赃不均或灭迹之举!”

“大人,”李元芳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若郑玄礼是凶手,为何要在张柬之死后,还冒险在其书房墙上留下那明显的三星印记?岂非自曝行藏?”

“问得好。”狄仁杰眼中闪过一丝洞悉的光芒,“此乃凶徒极度自负,亦或……是某种必须完成的仪式!此印记对其而言,意义非凡,如同画押留名!更可能的是,张柬之书房中,尚有他必须取回或销毁的、与‘蜃楼秘术’或崔明案直接相关的关键证据!他刻下印记,或是标记,或是警告,亦或是……一种挑衅!他料定常人无法破解此术,故而有恃无恐!”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冷冽如冰:“传令下去,明面上放松对张府的封锁,做出勘验完毕、即将撤走的假象。暗地里,在张柬之书房内外,布下天罗地网!尤其要盯紧那面刻有印记的墙!老夫料定,那真凶,定会重返现场!”

接下来的两天,张府外围的明哨果然撤去大半,只留下少数差役象征性地看守大门。书房所在的院落更是被贴上封条,显得一片死寂。然而,在寻常人视线无法触及的阴影里,大理寺的精锐好手早已布下严密的监视网。李元芳亲自带人,潜伏在书房隔壁的厢房屋顶、院中的古树枝桠间、甚至书房对面建筑的暗阁内,无数双眼睛如同最警惕的鹰隼,死死锁住书房的门窗和那面致命的墙壁。狄仁杰则坐镇大理寺,静候消息。

第二夜,三更刚过。张府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唯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

一个幽灵般的黑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书房院落的高墙之上!此人身法飘忽迅捷如烟,一身融入夜色的紧身黑衣,脸上罩着只露出双眼的黑色面罩。他伏在墙头,警惕地观察了片刻,确认院中无人,便如一片羽毛般悄无声息地滑落院中,落地时竟未发出丝毫声响。他径直走向书房紧闭的门扉,并未试图开锁,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根细长的铜钩,极其熟练地插入门缝,只轻轻拨弄了几下,门内的门闩便无声滑开。

黑影闪身入内,反手将门虚掩。书房内一片漆黑,但他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径直摸到书案旁,点燃了随身携带的一支细小的牛油蜡烛。昏黄跳跃的烛光,映照出他露在面罩外的一双眼睛——细长、锐利,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光芒。他毫不在意书案后张柬之曾经坐过的、仿佛还残留着死亡气息的太师椅,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对面墙上的那个三星印记!

他快步走到印记前,从怀中掏出一柄形状奇特、似锥似凿的乌黑短刃,刃身隐隐泛着暗哑的金属光泽。他举起短刃,对准墙上印记的其中一道刻痕末端,竟是要用这利器,去仔细地、深入地……刮削那刻痕的深处!仿佛要从那砖石的缝隙里,抠挖出什么极其微小的、被遗漏的东西!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墙面,手中短刃即将触及刻痕的刹那!

“动手!”一声炸雷般的暴喝,骤然在死寂的书房外响起!正是李元芳的声音!

“轰隆!”一声巨响!书房的两扇雕花木窗被人从外面用巨力同时撞得粉碎!木屑纷飞中,两道矫健如龙的身影破窗而入,手中钢刀寒光凛冽,直扑那黑影!

几乎在同一瞬间,书房的正门也被猛地踹开!又是两名大理寺好手,如猛虎下山般冲入!

烛火被劲风激得剧烈摇晃,黑影眼中瞬间爆发出惊怒交加的厉芒!他反应快得惊人,面对四面包抄、刀风及体的绝境,竟不硬拼!只见他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最先劈到的两刀,同时左手猛地一扬!

“噗!”一大蓬浓密的、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黄色粉末骤然在烛光下爆开!瞬间弥漫了整个书房!

“小心毒烟!”冲进来的捕快惊呼,下意识地屏息闭眼,动作不由得一滞。

就是这瞬间的迟滞,给了那黑影一线生机!他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身体贴着地面猛地一窜,竟从两名捕快腿间的缝隙中钻了过去!直扑那扇被他虚掩的门!

“哪里走!”一声怒吼如同霹雳炸响!李元芳魁梧的身影如同巨灵神般,赫然堵在了书房门口!他并未被那黄色粉末影响,显然早有防备。手中那柄威震江湖的精钢长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道势不可挡的匹练寒光,朝着黑影当头劈下!刀光笼罩范围极大,封死了对方所有闪避的空间!

黑影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骇然!他深知李元芳刀势之猛,绝非自己仓促间能硬接!生死关头,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身体内爆发出一种诡异的潜能,速度竟在不可能中再快三分!他不再试图硬闯,而是足尖在门框上一点,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竟以毫厘之差,擦着李元芳那夺命的刀锋边缘,倒射而回!方向,赫然是书房内侧那面巨大的、镶嵌着整块青铜菱花镜的屏风!

“砰!”黑影后背重重撞在铜镜屏风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巨大的撞击力让屏风剧烈摇晃。他借着这股反冲之力,身体再次诡异弹起,像一道扭曲的黑色闪电,直扑书房另一侧一扇通往内室的小门!

“追!绝不能让他跑了!”李元芳怒吼,长刀一振,当先追去!其余捕快也迅速从粉末的刺激中恢复,紧随其后。

黑影撞开内室小门,亡命般向内宅深处逃窜。李元芳率人紧追不舍,呼喝声、兵刃破风声、撞倒器物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府邸中骤然爆发,撕破了夜的伪装。

就在外面一片追捕的嘈杂声中,一个身影悄然从书房那扇被撞破的窗户翻了进来,脚步轻捷无声,正是狄仁杰。他显然一直在附近静观其变。书房内,那盏牛油蜡烛还在桌上顽强地燃烧着,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着一角黑暗。浓密的黄色粉末正缓缓沉降,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胡椒和硫磺混合的气味。

狄仁杰的目光并未追逐逃犯的方向,而是第一时间落在了那面被黑影撞击过的巨大青铜菱花屏风镜上。他快步走到屏风前,屏风因刚才猛烈的撞击已经歪斜,镜面本身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狄仁杰蹲下身,仔细检查屏风底部的木质边框。在靠近地面的一个隐蔽角落,他的指尖触到了一小块异常粘稠湿润的深色痕迹——是血!刚才黑影撞在屏风上,后背被碎裂的木刺或铜镜边缘划伤,留下了这不起眼的血迹!

狄仁杰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干净棉布,小心翼翼地将这新鲜的血迹拓印下来。血迹尚未完全凝固,拓印得相当清晰。他迅速收起拓印布,目光再次扫过混乱的书房,最后落在书案上那盏白瓷灯盏上(已被李元芳作为证物带回,此刻是空置状态)。一个清晰的链条在他脑中瞬间成型:灯盏的位置、墙上印记的角度、屏风镜的方位……以及白日东市马车消失时,那家绸缎庄窗口的痕迹指向!

“原来如此……”狄仁杰低声自语,嘴角浮现出一丝洞察真相的冷峻弧度,“‘蜃楼’秘术,虚实相生,借光为刃!好一个‘活人蒸发’!元芳!”

他提高声音,朝着外面追捕声传来的方向喝道:“不必穷追!速速围定郑玄礼府邸!真凶身份已明,其巢穴便在彼处!他必回去销毁核心之物!收网,就在今夜!”

郑府位于崇仁坊深处,与张柬之府邸仅隔两条巷弄。当李元芳率人如疾风般赶到时,整个郑府已是一片死寂,大门紧闭,仿佛里面的人早已安睡。

“围起来!前后门、各处墙头,给我守死了!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李元芳低声下令,眼中闪烁着猎人终于锁定猎物巢穴的兴奋光芒。大理寺的精锐如同无声的潮水,瞬间将这座占地不小的宅院围得水泄不通。

“破门!”

随着李元芳一声令下,两名膀大腰圆的力士抱着沉重的撞木,轰然撞向郑府那两扇厚重的黑漆大门!

“轰——咔嚓!”

木屑纷飞,门栓断裂!大门洞开!

李元芳一马当先,长刀出鞘,如同猛虎般扑入院中。庭院内空无一人,唯有夜风穿过回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正厅、厢房……各处皆不见人影。

“搜!”李元芳厉喝,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很快,一名捕快在后院柴房发现了被捆得结结实实、堵着嘴、满脸惊恐的郑府老管家和几个仆役。据他们呜呜挣扎着示意,老爷郑玄礼半个时辰前独自一人匆匆进了后花园,之后再未出来。

后花园!李元芳心中一凛,立刻率人扑向郑府深处。

郑府的后花园不大,却布置得极为精巧,假山、池塘、回廊一应俱全。然而此刻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是花园最深处一座孤零零的、造型奇特的圆形建筑。它由巨大的青石砌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紧闭的、包着厚厚铁皮的乌木门。在朦胧的月色下,这座石屋透着一股阴森、厚重、与世隔绝的诡异气息。石屋门口的青石板上,赫然洒落着几滴尚未完全凝固的新鲜血迹!如同黑暗中的路标,直指那扇紧闭的铁皮木门!

“大人!血迹至此!”一名捕快低呼。

李元芳上前,伸手用力推了推那扇乌木门,纹丝不动。他凑近门缝,侧耳倾听,里面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声息。

“郑玄礼!”李元芳运足内力,声如洪钟,穿透厚重的石门,“你已无路可逃!速速开门就擒!”

石屋内依旧一片死寂。

李元芳眼中寒光一闪:“撞开它!”

沉重的撞木再次被抬起,对准那扇包铁皮的乌木门,狠狠撞去!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花园中回荡,如同敲击在每个人的心鼓上。那木门异常坚固,包铁的地方更是坚硬无比,连续撞击了七八下,才听到“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声,门后的门闩终于断裂!

“轰隆!”

木门向内猛地洞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郁陈旧香料、灰尘、血腥以及某种金属锈蚀的怪诞气味,如同封闭了数百年的墓穴被突然开启,扑面而来!呛得门口众人一阵咳嗽。

李元芳屏住呼吸,当先抢入!手中火把的光芒瞬间驱散了门内的黑暗,照亮了里面的景象。

饶是李元芳身经百战,此刻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根本不是什么寻常房间!而是一个圆形的、宛如巨大墓穴的诡异空间!石屋内部没有隔断,穹顶极高。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除了入口这一面,其余三面墙壁,从地面直到高高的穹顶,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镶嵌满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角度刁钻的——铜镜!

有方形的菱花镜,有圆形的团花镜,有狭长的穿衣镜,甚至还有边缘被打磨成波浪状的异形镜……所有镜面都被人精心调整过角度,此刻在火把光芒的照射下,瞬间将闯入者的影像进行了无数次反射、折射、扭曲!

李元芳刚踏入一步,便看到火光映照下,无数个自己的身影,从上下左右、前后各个方向,同时出现在数不清的镜面之中!动作完全同步,却又因镜面的角度和扭曲程度不同,呈现出或拉长、或压扁、或分裂、或重叠的诡异形态!一时间,仿佛有千百个李元芳,手持火把,在这光怪陆离的镜之迷宫中同时出现,又同时用惊愕的目光看向他自己!视觉的错乱感瞬间冲击大脑,让人头晕目眩,几乎无法分辨真实与虚幻!

“闭眼!”紧随其后进来的狄仁杰一声断喝,声音如同清冽的冰泉,瞬间浇醒了被镜影迷惑的众人,“勿视镜影!此乃惑心迷阵!元芳,听声辨位!真凶必藏匿其中!”

李元芳闻声,立刻紧闭双眼,将全身的感官提升到极致!视觉被剥夺,听觉、触觉、乃至对气流的感知瞬间变得异常敏锐。火把燃烧的噼啪声,身后同伴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在这无数声音和镜影反射造成的混乱气流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杀意的破空锐响,从左侧上方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疾射而来!

“左边上角!”李元芳闭目沉喝,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释放!他听风辨位,凭借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手中长刀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惊雷,不闪不避,朝着那锐响袭来的方向,全力反撩而上!刀势刚猛绝伦,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

“铛——!!!”

一声刺耳欲聋、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石屋!火星四溅!

李元芳这凝聚了全身功力、预判精准的一刀,结结实实地劈中了某件袭来的金属器物!巨大的力量碰撞,让他手臂微麻。同时,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左侧上方的角落传来,带着痛楚和惊怒。

借着刀兵相撞的火星微光,众人勉强看清,一道黑影如同被击中的蝙蝠,从那片镶嵌着众多小菱花镜的角落踉跄跌出,正是郑玄礼!他脸上还残留着震惊和难以置信,显然没料到李元芳在闭眼状态下,竟能如此精准地截住他这必杀的一击!他手中握着一柄形状如鹰爪、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奇形短刃,刃身与李元芳的长刀碰撞处,竟崩开了一个小缺口!

“好贼子!”李元芳虽闭着眼,但对手的方位已然暴露!他足下发力,如同附骨之疽,长刀带着呼啸的风声,直逼郑玄礼!刀光霍霍,完全封锁了对方闪避的空间。

郑玄礼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绝望。他猛地咬破舌尖,再次喷出一口血雾,左手闪电般从怀中掏出一个拳头大小、表面刻满诡异符文的黑色陶罐,狠狠砸向地面!

“不好!快退!”狄仁杰厉声警告。

“砰!”陶罐碎裂!一大团浓得化不开的、带着强烈辛辣和迷幻气味的灰白色烟雾瞬间爆开,如同翻滚的怒潮,迅速吞噬了火把的光芒,填满了大半个镜屋!烟雾中,无数镜面反射出扭曲迷离的光影,将整个空间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方向错乱的噩梦之境!

“咳咳咳……”冲入屋内的几名捕快猝不及防,吸入烟雾,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疯狂扭曲,连站立都困难,更别说追击。

“大人!烟雾有毒!”李元芳闭着眼,屏住呼吸,只觉一股甜腻的气息直冲脑门,让他也感到一阵烦恶,攻势不由得一缓。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郑玄礼的身影借着烟雾和无数扭曲镜影的掩护,如同鬼魅般一闪,竟朝着石屋最深处、一面最为巨大、边缘呈不规则波浪状的落地铜镜扑去!他似乎想启动什么机关遁走!

“郑玄礼!你的‘三星照命’,该熄了!”狄仁杰沉稳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穿透了混乱的烟雾!他不知何时已戴上了一副特制的、镶嵌着深色水晶的护目器具(显然早有准备),竟能部分抵御那迷幻烟雾和扭曲镜影的影响。他并未追击郑玄礼,而是站在门口,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小巧却异常强劲的机弩,弩身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弩箭的箭头上,赫然绑着一个浸透了火油的布团,正熊熊燃烧!

话音未落,狄仁杰已果断扣动机括!

“嘣——嗖!”

燃烧的弩箭化作一道炽烈的火线,撕裂翻滚的烟雾,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郑玄礼扑向的那面巨大波浪铜镜!

“不——!”郑玄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充满绝望和恐惧的狂嚎!他太清楚那面铜镜对他意味着什么了!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轰!”

燃烧的弩箭狠狠钉入铜镜!箭头穿透了镜面与后面石墙连接的、显然是空心的缝隙!火油瞬间引燃了里面堆积的、早已准备好的引火之物(很可能是干燥的绒草和硫磺)!

一团巨大的、赤红的火球,猛地从铜镜后方的墙壁内爆裂开来!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轰隆——!!!”

猛烈的爆炸气浪混合着灼热的火焰碎片,如同火山喷发般,将整面巨大的波浪铜镜彻底炸得粉碎!无数燃烧的铜片、滚烫的石块如同致命的暴雨,向四周疯狂溅射!

郑玄礼首当其冲!他离爆炸中心太近了!那声绝望的嚎叫瞬间被爆炸的巨响吞没!他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重重撞在侧面另一片镶嵌着无数小镜子的墙壁上!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镜面爆裂声混杂响起!

“噗!”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从郑玄礼口中狂喷而出,溅射在下方冰冷的镜面碎片上,如同绽开了一朵凄厉的血花。他身上的黑衣被灼热的碎片撕扯得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一片焦黑,整个人如同破败的麻袋,软软地从布满裂痕和鲜血的镜墙上滑落,瘫倒在地,只有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着,眼看是活不成了。

剧烈的爆炸也引发了连锁反应。石屋剧烈震动,穹顶簌簌落下灰尘和小石块。那些镶嵌在墙壁上的铜镜,在爆炸冲击波和震动下,纷纷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无数镜片剥落、炸裂,如同下了一场闪亮而致命的玻璃雨。整个镜之迷宫,在烈火与爆炸中,走向了毁灭的终结。

翻滚的烟雾被爆炸的气流冲散了不少。李元芳和勉强支撑的捕快们咳嗽着,挥开眼前的烟尘,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破碎的镜片反射着跳跃的火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狼藉而诡异;郑玄礼焦黑破烂的身体倒在血泊和碎镜之中,微微抽搐;那面作为核心的巨大波浪铜镜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墙洞,里面还有未熄灭的火焰在燃烧,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狄仁杰缓缓放下手中的机弩,摘下了护目镜。他面色沉凝,目光扫过郑玄礼垂死的身体,最终落在那面被炸毁的铜镜残骸处,火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

“咳咳……”李元芳挥开眼前的烟尘,走到狄仁杰身边,看着郑玄礼的惨状,眼中仍有震撼,“大人……他……”

狄仁杰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他走到郑玄礼身边,俯视着这个垂死的阴谋家。郑玄礼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意识,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狄仁杰,充满了怨毒、不甘,还有一丝深藏的解脱。

“蜃楼秘术,终归虚幻。”狄仁杰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以幻术乱世,以诡道害人,纵能逞凶一时,终究难逃天道昭昭,烈火焚身。这‘三星照命’,照亮的,是你自己的绝路。”

郑玄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但涌出的只有更多的血沫。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狄仁杰直起身,目光投向那面被炸毁的铜镜残骸后的黑洞。火光映照下,可以看到洞内散落着一些烧焦的卷轴残片、几件造型奇特古怪的金属器物碎片,以及……一个被炸得扭曲变形、却仍能辨认出是特制的、带有复杂透镜结构的大型黄铜圆筒支架!

“元芳,”狄仁杰指着那个扭曲的铜筒支架,声音沉稳,“仔细清理此处。所有残片,尤其是此物残骸,全部带回大理寺。崔明状元消失之谜,张柬之暴毙之由,皆系于此‘蜃楼’幻器之上!此案,该到水落石出之时了。”

三日后,大理寺公廨。

窗外春光正好,鸟鸣啁啾,但公廨内的气氛却凝重肃穆。刑部、大理寺、京兆府的主要官员齐聚一堂,狄仁杰端坐主位。堂下,跪着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崔明!他虽已获救,但显然经历了巨大的惊吓和非人的囚禁折磨,精神萎靡不振。

“……学生只记得,”崔明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那日在马车上,行至东市锦绣坊前,忽觉左侧窗外似有刺目光芒一闪,下意识便侧头望去……只觉那光芒极其炫目,瞬间便充斥了整个视野,脑中嗡地一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已身处一漆黑石室,手足被缚,口不能言……每日只觉浑浑噩噩,如坠云雾,不知时日……”

狄仁杰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堂中摆放的几件关键证物:那个被炸得扭曲变形、但经过能工巧匠部分复原的特制大型黄铜圆筒支架(其结构精密,内嵌多面透镜和可调节角度的反光镜片);几块从郑府镜屋爆炸废墟中清理出的、刻有“蜃楼秘要”字样的焦黑青铜残片;以及那撮作为核心物证的灰白粉末(鬼面棘花粉、星髓砂晶体、特制草木灰烬的混合物)。

“经查实,”狄仁杰的声音清晰沉稳,回荡在寂静的公堂上,“罪臣郑玄礼,乃前隋太常少卿郑元朔之孙,家藏‘蜃楼’秘术残卷,心怀叵测。其觊觎今科状元之位,欲为其门生(一名才学平庸却家资巨富的举子)铺路,遂将才华横溢、本为寒门却有望夺魁的崔明视为眼中钉。”

他拿起那个扭曲的铜筒支架:“此物,便是其依‘蜃楼’古法秘制的‘摄光移形镜’!案发当日,郑玄礼命其死士,携带此镜分解部件,混迹于锦绣坊临窗人群之中。待崔明车驾行至预设位置,死士迅速组装此镜,将其一端瞄准特定角度射入车厢内的强烈阳光(经多道透镜聚焦增强),另一端则巧妙利用其祖父遗留、张柬之亦知其存在的一面前隋宫廷特制‘惑心铜鉴’(已被郑玄礼从张柬之处取回或秘密复制),将预先涂抹于镜前、含有强效致幻药物的‘鬼面棘花粉’(混入星髓砂粉末增强效力,草木灰烬助燃生烟),以高度凝聚的炫目强光为媒介,‘投射’入崔明所望之车窗!”

狄仁杰的手指向那撮灰白粉末:“此致幻药粉,遇强光激发,瞬间化为无形迷烟,被崔明吸入,立即使其陷入深度昏迷、失去行动能力!同时,郑玄礼利用秘术催动那阵怪风(实为预先布置的硫磺、硝石等物混合引发的小范围爆燃气浪,辅以特制风囊),制造混乱,遮蔽视线。其同伙(或为精于缩骨匿形的死士)早已藏匿于马车底部特制的、极其狭小的夹层空间(此夹层非在车底,而在车厢底板与座位下的空隙,仅容一人蜷缩,并涂有特殊涂料掩盖气息,故寻常搜查难以发现),趁风沙迷眼、众人视线受阻、崔明昏迷倒下的瞬间,以极快手法将昏迷的崔明拖入夹层藏匿!随后,此同伙或利用人群混乱悄然遁走,或继续藏匿,待风声稍缓再将崔明秘密转移至郑府镜屋密室囚禁!”

堂下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为这匪夷所思、却又丝丝入扣的作案手法感到阵阵寒意。

“至于国子监祭酒张柬之……”狄仁杰的声音转冷,“经查,其亦非全然无辜!张柬之早年曾与郑元朔有旧,或知晓部分‘蜃楼’秘闻,更可能的是,他手中握有那面关键的‘惑心铜鉴’!郑玄礼为得此镜,或为灭口,或二人本有勾结(张柬之或收受郑玄礼门生贿赂,允诺压制崔明,却不料崔明才学过于耀眼,终被钦点为状元,打乱计划)。案发后,张柬之惊惧交加,恐事败牵连自身,郑玄礼更恐其泄露秘密,遂趁夜拜访,假意密谈,实则于张柬之惯用的灯盏内,投入剧毒之‘牵机引’(此毒遇热挥发,无色无味,中毒者七窍流血而亡,症状与张柬之死状吻合)。郑玄礼亲手在墙上刻下三星印记,既是其自负标记,亦是为寻回可能遗落在灯盏或书房内的微量致幻药粉残留(星髓砂晶体难以彻底清除),销毁最后证据!然天网恢恢,其指甲缝中残留的晶体碎屑、墙刻痕旁的粉末,皆成其催命铁证!”

真相如同剥茧抽丝,终于在狄仁杰条分缕析的叙述下,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环环相扣的阴谋,匪夷所思的幻术,阴险歹毒的算计,以及那贯穿始终、象征着前隋秘术余毒与凶手狂妄自大的“三星印记”,构成了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与绑架。

“郑玄礼已伏诛,其党羽正在缉拿。”狄仁杰最后总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沉重,“崔明无辜受难,实乃国家栋梁之不幸。此案告诫吾等,邪术诡道,纵能惑人耳目于一时,然朗朗乾坤,正气长存,凡作奸犯科者,终难逃律法之剑,昭昭天理之裁!”

公堂之上,一片肃然。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那些冰冷的证物,也仿佛驱散了笼罩长安多日的诡谲阴云。唯有那三星印记的拓片,静静地躺在案头,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提醒着人们,光明的背面,阴影从未真正远离。

书河书屋推荐阅读:陆沉周若雪全文阅读至强龙尊叶辰萧初然霸总追婚:夫人,哪里跑!海边别墅的神秘男子重生蜜恋:墨少宠妻超级甜谍战:我当恶霸能爆奖励!快穿之我的潇洒人生爽炸了!绝色妖精横行影视世界最强末日系统舰娘改造,提督去宪兵队忏悔吧为保研,我盗墓贼身份曝光了!我的手下个个都是人才知青重生想消遥,扣个军婚被锁死AKM:和队长恋爱后,我一打三0幻梦0影踪0行异界快穿: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好人死神之鬼差综影视之作精在线崩剧情一卦千金:玄学主播资产过亿杂货铺通古今:我养的王爷登基了梦幻香江综影视之美色撩人快穿精灵梦叶罗丽空间:天才炼丹师,帝尊百般娇宠家族旁系分支修仙指南天道葫芦果然,人杀多了,就有经验了崩坏:守梦的无想者冷战三年,她提离婚他却红了眼惊!军医带药房和军火库穿越了三国经销商八零重生,逆袭老太脚踹伥鬼儿女修仙界第一干饭人民间短故事集灵泉空间:劝寡母分家后养大弟妹惊悚直播:黏人病娇邪神来敲门军婚:嫁最强兵王,我一胎双宝亿万宠婚:帝少的影后甜妻崽崽三岁半,全皇朝跪求她登基末世废土拾荒:我有田有牛有山庄镜头里的单身舞步陆爷,夫人她马甲捂不住了!综影视之主角又在打乱剧情综影视之小小的姥子灵魂互换之别样人生快穿:宠夫日常都市妖藏:诡医生穿越种田:逃荒路上有空间盛宠七七惊!暴露盛世美颜后被病娇强制了
书河书屋搜藏榜:锦鲤弃妇:大吉大利,今日和离电霸以爱为营,伺机而动厨娘小俏媳之带着全家致富穿越之农家老四失业后,我从位面交易开始致富绑定交换系统后,上交国家当首富阴阳秘术之鬼瞳重生后,将军嫂嫂想娶我你想抄家,问过我公主媳妇了吗?九叔:我让你修道你非练武三国经销商迷局密说他爱上了土包子女生斗罗:开局教皇祭天穿越废物世子,开局申请发配边疆力气大了后,我走路带风快穿:炮灰男配要翻身【娱乐圈】脸蛋天才是怎样炼成的末日穿六零的快乐生活戏仙记穿成反派儿子的亲女儿?开局融合巅峰雷阿伦,我单骑救主咸鱼被迫在修仙界搞内卷希腊神话:诸神宠儿四合院:万岁军退伍,掌权保卫处豪门弃妇被迫走红了全是孽缘男主绝嗣?她靠系统母凭子贵!那片天空那片云反派心尖黑月光假太监:皇后请排队,我是真忙不过来啊!年少情深:阎少的撩人甜妻不好追创世穷神揽青华鬼灭:我的哥哥是上弦和初始剑士是六眼,也是火红眼天剑之剑回到最初,我说我喜欢你小小夫君殇祭茅山道士传奇2在柯南世界里柯学开挂望川忘川她夺夺夺夺夺夺夺夺夺夺我气运!纵横诸天:我能无限许愿!醉哑公子他偏要以下犯上死神之鬼差开局死亡缠绕,库里跟我学灌篮
书河书屋最新小说:霸总追妻:你让我欲望燃到爆炸穿成男配的炮灰前妻替妹下乡做知青?嫁糙汉被宠上天打脸!直播卜卦,大祭司算无遗漏京华异馔录东的方向星之所向心声暴露!文武百官忙着吃瓜傩眼守则:我在民俗禁区捞尸封神新网球王子:开局就次元突破她说,无花和乔老师都是她老婆灵霄剑幻一剑闯九霄问鼎皇尊入魔靠运气修仙凭关系TNT:一起航向梦闪耀的彼岸盗墓:高冷社恐又被要求负责了?我在诡异副本收债成神穿越笑傲江湖,别人练武我修仙斗罗:我水龙王,身份不止一个五年不回,荒年带两娃去部队寻夫成龙历险记之从莲花寺开始开局打爆狼牙,雷战求我别出手果断选择龙小云,范天雷求我别走全球数码时代之超级驯兽师斗神降世帝皇传说鬼灭之刃:开局救下香奈惠灵能者:女大学生逆袭异界之主穿成岭南悍妇,驯兽养个俏夫君兵魔录一笑倾城:妈咪带球跑后火爆全球神都斩妖人邂逅之旅毒妃重生:摄政王的掌心宠凤冠覆霜:乱世情仇绝世青龙武魂绛帐谋喜欢你不放手林凡修仙传记带着游戏在异世界开糖水铺子女变男后,一夜成顶流三界姻缘簿雄兵连:曙光回响十年夜行快穿:炮灰他又乖又软【快穿】小漂亮又被疯批强制爱了我,物理学恶魔,开局炖了皮冻凡渊之巅托雷英奥特曼前夫联盟:我的救赎修罗场道崩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