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寒意未消。楚倾凰将备好的丹药和密信交给影驹,由他通过绝对安全的渠道送往林文渊府上。做完这些,她并未回房休息,而是径直去了王府的小厨房。
萧夜离的汤药,每日三次,皆由她亲自选定药材,再由青黛或她本人监督熬煮,从不假手他人。但昨日萧夜离突如其来的险状,让她心中警铃大作。邪术引动或许是一方面,但若有人在每日必须入口的汤药中做手脚,哪怕只是极其微量的催化或诱发之物,也足以在关键时刻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厨房里,负责煎药的灶台单独隔开,整洁干净。楚倾凰仔细检查了今日晨间即将使用的药材包——这是她昨晚临睡前亲自配好、密封的,包装完好,并无异样。她又查看了药罐、滤网、清水,甚至灶台旁的柴薪,都无问题。
“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青黛跟了进来,见楚倾凰神色凝重地四处检视,不由问道。
“小心无大错。”楚倾凰低声道,目光落在灶台上一个青瓷小罐上。那是她平日里用来存放特制药引“雪融露”的罐子,取自冬日梅蕊积雪,辅以几味清心药材酿制,性温平和,常用于调和药性,萧夜离的汤药中每次会加入一小勺。
她揭开罐盖,里面是清澈微香的液体,看起来与往日无异。但就在她准备合上盖子时,指尖触碰罐沿,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协调的滞涩感传来——罐沿内侧,似乎比平时略粗糙了一点点,像是沾染了极细微的粉末。
楚倾凰眼神一凝,立刻取来一根干净银针,探入罐中,轻轻搅动后取出。银针尖端,并无发黑等显示常见毒物的迹象。她并不意外,对方若真做手脚,必是极其隐秘的邪物,非普通银针可测。
她小心翼翼地将罐中液体倒出一部分在琉璃碗中,放在鼻下轻嗅。雪融露本身带着清冽梅香与药香,此刻似乎并无异常。但她不死心,又取出一小块灵玉,悬于液面上方,闭目凝神感应。
片刻,她倏地睁眼!灵玉传来的温润感中,竟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黏腻的异物感,如同蛛丝般缠绕,虽被雪融露本身的平和气息掩盖,却真实存在!
“这雪融露有问题!”楚倾凰沉声道,“有人动过手脚,掺入了东西!”
青黛吓得脸色发白:“怎么会……这罐子一直放在这里,除了姑娘和我,没人碰过啊!”
楚倾凰不答,端起琉璃碗,走到窗边明亮处,仔细审视。液体清澈,肉眼看不到任何悬浮杂质。她取来一小撮特制的“显形粉”,这是用几种对阴性能量反应敏感的矿石研磨而成,轻轻撒入碗中。
药粉入水,大部分缓缓沉底,但有一小部分,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在液体中缓缓旋转起来,渐渐勾勒出几缕几乎看不见的、淡灰色的絮状轨迹!
“是‘阴魂砂’的残留!”楚倾凰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阴魂砂”并非实物砂砾,而是一种用特定横死之人的骨灰,混合怨念与邪术炼制出的无形阴秽能量,极难察觉。它本身并无直接剧毒,却能潜移默化地侵蚀人的神魂阳气,使人精神萎靡、噩梦缠身、运势低迷,并极大增强对其他阴邪之力的敏感性。若长期服用掺有此物的汤药,再遇到“赤霞器”这类邪术引子,发作起来便如山崩海啸,难以抵挡!
难怪昨日萧夜离会突然发作得如此凶猛!除了“赤霞器”的远程影响,这每日入口的汤药,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削弱了他的抵抗!
“青黛,这罐雪融露是何时开封的?这几日熬药,都是谁经手添加?”楚倾凰的声音冰冷。
青黛急得快哭了:“这罐是十天前新开封的。熬药都是奴婢亲自看着火,也是奴婢按姑娘吩咐的量添加的。从未让旁人靠近过灶台!只是……只是前日午后,奴婢去给殿下取蜜饯,离开了一小会儿,回来时药正沸着,并无异样……”
“前日午后……”楚倾凰眼中寒光一闪,“你离开时,可锁了厨房门?”
“因只是短暂离开,且灶上还烧着水,奴婢……奴婢只是虚掩了门。”青黛的声音越来越小,满是懊悔。
足够了!对于高手而言,虚掩的门和敞开并无区别,一两个呼吸间,就足以完成下药。
“看来,王府里不止张管事一个钉子。”楚倾凰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对方心思之缜密,布局之深远,令人胆寒。明面上用张管事调换赏瓶,暗地里却在每日的汤药中下阴手,双管齐下,确保万无一失!
“此事不要声张。”楚倾凰迅速冷静下来,吩咐青黛,“这罐雪融露立刻秘密处理掉,用我房中暗格里的那罐备用。从今日起,所有药材、水、器皿,包括柴薪,每次熬药前都必须由我或你亲自重新检查一遍。熬药过程,绝不可离人。”
“是!奴婢记住了!再不敢有半分疏忽!”青黛连连点头,后怕不已。
楚倾凰走出小厨房,心情沉重。王府内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已被渗透得千疮百孔。萧夜离身边,究竟还有多少隐藏的危险?
她回到寝殿外间,萧夜离已经醒了,正由小厮伺候着洗漱。见她脸色不佳,屏退左右,问道:“又出事了?”
楚倾凰将雪融露中被掺入“阴魂砂”之事说了。萧夜离听罢,沉默良久,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与冰冷的怒意。
“看来,本王这王府,是该好好清理一番了。”他声音平淡,却蕴含着风暴。
“殿下,此时不宜大动干戈,以免打草惊蛇,也恐引发府内恐慌。”楚倾凰劝道,“当务之急是加强内部防范,并揪出暗桩。下药之人能精准把握青黛离开的空隙,对厨房环境和熬药流程颇为熟悉,很可能是内院之人,且有一定行动自由。”
“查。”萧夜离只吐出一个字,“让影驹暗中排查所有能接触到小厨房区域,以及有嫌疑的内院仆役,尤其是前日午后行踪不明者。但动作要隐秘。”
“是。”楚倾凰应下,又道,“殿下,既然汤药中曾被动手脚,为稳妥起见,今日的‘蕴华丹’是否暂缓服用?待我重新检查所有药材……”
“不必。”萧夜离打断她,拿起枕边的玉瓶,倒出一枚莹白丹药,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以温水送服。“你的药,本王信得过。若因噎废食,反倒中了对方的算计。”他看着她,眼神中有一种不容动摇的信任。
楚倾凰心中微暖,却也更加感到责任重大。
午后,林文渊那边有了回音。他并未亲自前来,而是通过上次那名长随,送来了一封密信和一个小巧的锦盒。
密信中,林文渊写道,丹药已通过可靠途径献入寿康宫,太后服下一丸后,心悸稍平,得以安睡两个时辰,宫中太医称奇。皇帝闻之,详细询问了丹药来历,林文渊只推说是家中偶然所得的古方,献药之人隐去姓名。皇帝未再深究,但神色间似有思量。
此外,林文渊借着核查工部与内务府往来账目的机会,旁敲侧击,从一名老工匠口中探听到一个关键信息:约两月前,珍器监确实接到过一份特殊要求,要制作一批“需嵌入特殊矿粉、经特殊窑火煅烧”的赤红色器皿,且要求成品需在“地气清正之处放置七日,以定其性”。当时负责此事的正是钱贵,他还特意从外面请了两个“懂行的老师傅”辅助。那批器皿出窑后,并未直接入库,而是由钱贵亲自安排人运走了,具体去向不明。
“嵌入特殊矿粉”、“特殊窑火煅烧”、“地气清正之处放置七日”——这几乎明指“血焰泥”和塔林!而钱贵从外面请的“老师傅”,很可能就是阿依慕手下的西域术士!
锦盒中,则是林文渊设法弄到的一小撮“血焰泥”样本,以及一片从官窑废弃渣堆中捡到的、带有暗红色斑点的琉璃碎片。
楚倾凰立刻将碎片与之前在塔林发现的陶器碎片对比,质地、色泽、甚至那斑点中蕴含的微弱邪气,都如出一辙!这就是制作“赤霞器”的残留物!
线索再次汇聚,指向官窑与塔林。钱贵是关键人物,但他现在告病躲藏,且很可能已被严密保护或监控。那两个西域“老师傅”更是无从找起。
“地气清正之处放置七日……”楚倾凰反复咀嚼这句话,“塔林确实是地气清正之处,但放置七日,仅仅是为了‘定其性’?还是说,这是一种必须的‘温养’或‘附魔’过程?那些器物,是否必须在特定地方放置足够时间,邪术才能完全生效?”
她想起太后宫中那对净瓶,想起萧夜离的突然发作。如果每件“赤霞器”都需要在塔林“温养”七日,那么它们被送到目标地点后,或许还需要一段时间,或者满足某种条件,才能完全引动邪力。
“影驹,塔林那边继续加派人手监视,尤其是夜间。”楚倾凰吩咐,“重点观察是否还有人去那片残破塔区,或者有无异常的能量波动。另外,查一查京城内外,还有哪些地方被认为是‘地气清正’之处,尤其是与寺庙、道观、皇家园林相关的。”
“是!”
楚倾凰又拿起那一小撮“血焰泥”样本,在指尖碾磨。暗红色的泥土细腻冰凉,隐隐带着一股燥热之意,极为矛盾。她尝试将一丝灵玉能量注入其中。
血焰泥微微震动,表面那暗红色泽仿佛活了过来,竟隐隐有微光流转,同时散发出一股更明显的、混合着血腥与灼烧气息的邪异能量,与灵玉的温润气息剧烈冲突。
“果然……这泥土本身就是极佳的邪能载体和放大器。”楚倾凰心中明了。用这种泥土烧制的器皿,再经邪术处理,置于特定地点,便能持续不断地散发、放大诅咒之力,影响范围内特定目标的心神气血。
她必须找到破解之法。光是找到并毁掉器物可能不够,必须从根本上切断或净化这种邪力链接。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际,寝殿内传来萧夜离压抑的咳嗽声。楚倾凰急忙进去,见他捂着胸口,眉头紧锁,额角又渗出冷汗。
“殿下?”
“无妨……只是心口又有些滞闷。”萧夜离摆摆手,但苍白的脸色显示并非小事。
楚倾凰立刻为他诊脉,发现心脉处那几股被暂时压制的阴寒邪气,又有蠢蠢欲动之势。“蕴华丹”的药效正在被持续侵蚀!
对方没有停止行动!即便换了雪融露,即便有“蕴华丹”护体,那潜在的邪术引子,依然在无形中施加着影响!
楚倾凰的心不断下沉。时间,真的越来越少了。她必须尽快找到那对可能藏在王府某处的“赤霞净瓶”,或者,找到阿依慕施术的核心所在。
夜色再次降临,秋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屋檐,如同催命的更鼓。宸王府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重与压抑。每个人都感觉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