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党的舆论污水还在暗中泼洒,陈序府邸的门前却迎来了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起初只是三三两两,后来竟聚拢了数十人。他们大多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面容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癯,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感激。他们是此次科举中,那些没有背景、没有钱财购买考题,全凭自身寒窗苦读的学子,以及听闻张承冤案得以昭雪后,前来告慰的其亲友同窗。
“陈大人!学生代江南道三百寒门学子,谢过大人匡扶正义,守住科场清明!”一名年长的学子代表,声音哽咽,率领众人对着府门深深一揖。
“陈青天!若非大人明察秋毫,揪出蛀虫,我等寒窗十年,恐怕真要付诸东流了!”
“张承兄在天之灵,亦可安息了!”
“大人不畏权贵,乃我辈读书人之楷模!”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情真意切。他们或许名次不高,或许依旧落榜,但他们扞卫的,是科举那最后一点相对的公平,是寒门子弟凭借才学改变命运的希望!
陈序闻讯走出府门,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真挚而激动的面孔,心中因朝堂攻讦而生的些许阴霾,瞬间被这股源自底层的暖流冲散了许多。
他扶起为首的学子,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诸位请起!陈某身为刑官,查明案情,惩奸除恶,乃是分内之事。科举乃国之重器,抡才大典,绝不容宵小玷污!守住这份公正,非我一人之功,亦需诸位砥砺前行,以真才实学报效国家!”
他没有居功,反而将功劳归于律法与众人的努力,这番话语更让学子们感佩不已。
“大人高义!”
“我等定不负大人所望!”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衣着朴素的老妇人,在一个年轻书生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上前来。她双眼红肿,显然是哭了许久,手中紧紧攥着一个蓝布包裹。
“陈……陈青天……”老妇人声音沙哑,就要跪下。
陈序连忙上前一步托住她:“老人家,使不得!您这是……”
“老身……老身是张承的娘……”老妇人未语泪先流,“我那苦命的儿……若不是大人……他就要背着污名,含冤九泉了……老身……老身替我那孩儿,谢谢青天大老爷!”
她说着,将手中的蓝布包裹硬塞到陈序手中,“家里没什么值钱东西……这是承儿生前最爱读的几本书,还有……还有他留下的些零碎手稿……老身留着也是睹物思人……就……就送给大人,留个念想吧……”
陈序接过那并不沉重的包裹,却感觉重逾千斤。这里面,是一位母亲丧子之痛后,最朴素也最沉重的感谢。
“老人家,您节哀。张承兄的冤屈已然昭雪,他日我定当将幕后真凶绳之以法,告慰他在天之灵!”陈序郑重承诺。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学子们和悲痛欲绝的张母,陈序回到书房,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打开那个蓝布包裹。里面是几本翻阅得起了毛边的经义典籍,书页间还夹着张承写下的批注心得,字迹工整,见解不凡,可见其确实勤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散乱的诗文稿件。
陈序一本本、一页页地仔细翻看,仿佛能透过这些文字,看到那个在灯下苦读、胸怀理想的年轻书生。
当他翻到一叠诗稿的底部时,动作忽然顿住了。
那里夹着一张看似普通的便签,纸质与张承常用的不同,更为厚实一些。便签上没有任何文字,只在一角,用一种类似木炭的笔,画了一个极其潦草、简单的符号——三道扭曲的波浪线。
这个符号,陈序从未见过。它不像清风会的风纹标记,更不像任何已知的暗号。
是张承随手画的?还是……他在遇害前,无意中看到的,并记录下来的某个关键线索?
陈序拿起那张便签,仔细端详。炭笔的痕迹很轻,似乎画的时候很匆忙。
张承临死前攥着那片带有特殊墨迹的纸屑,他是否也看到了这个符号?这个符号,又代表着什么?
一个新的谜团,悄然浮现。
与此同时,韩昶快步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陈大哥,我们派去监视王琛、李睿的人回报,他们两个,还有另外几个新科进士,今天下午都接到了史弥远府上送来的请柬!邀请他们三日后过府赴宴!”
史弥远亲自宴请这些新科进士?
陈序眼神一凝。
旧党的舆论反扑还未停歇,如今又直接伸手拉拢这些可能凭借舞弊上位的新贵。
看来,对方是迫不及待地要填补宋知礼倒台后留下的权力真空,并要将这些“自己人”牢牢绑上他们的战车了!
这张看似普通的宴请请柬,背后隐藏的,恐怕是一场新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