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推开酒店的门，木门发出吱呀声。他站在门口，喘着气，右腿膝盖上的布条已经渗出血迹，左手扶着刀鞘撑住身体。屋里很安静，只有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他开口，声音沙哑：“我妹妹可好？”
柜台后的伙计抬起头，脸色发白，手抖了一下，茶壶差点打翻。他放下壶，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说：“杜爷……您总算回来了。”
杜守拙盯着他，没动。
伙计咽了口唾沫，“一个时辰前……来了五个黑衣人，蒙面，手里有刀。他们打晕了看门的老赵，砸开后院的锁，把……把她带走了。”
杜守拙没说话，只是站着。他的手指慢慢收紧，捏住了刀柄。
“他们留了话。”伙计继续说，“说您要是回来，就告诉您——人在我手，想活见人，就独自来换。”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灶火还在烧，热气往上冒，但杜守拙感觉不到暖。他的呼吸变慢，胸口起伏得很轻。
他闭上眼，数了三下。
再睁开时，眼神变了。不是怒，也不是慌，是冷。
他一步步走到墙边的长凳坐下，把断锋刀横放在膝上。刀身有缺口，边缘发黑，像是干涸的血。
他解开胸前的布袋，取出油布包，一层层打开。三味药都在：血灵芝、铁骨藤、还魂草。他确认了一遍，然后重新包好，递给伙计。
“这药，替我保管。”他说，“明天我来取。”
伙计接过，手还在抖。“杜爷，要不报官？或者等郑姑娘回来再……”
“不用。”杜守拙打断他，“这是我的事。”
他说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左手腕上的“守”字刺青已经褪色，边缘有些模糊。他用拇指擦了擦，没说话。
伙计不敢再劝，抱着药包退到柜台后，蹲下身，把油布塞进柜底的暗格里。他抬头看了杜守拙一眼，发现那人一直坐着，没动，也没再说话。
天色渐渐暗下来，外头的风卷着沙粒拍在窗纸上。店里点起了油灯，火光摇晃，在墙上投出长长的影子。
杜守拙依旧坐在那里。他的右腿还在疼，左臂旧伤也一阵阵发麻，但他没去碰。他知道现在不能倒，也不能乱。
妹妹被带走的事，必须查清楚。
他想起路上那个肩膀受伤的年轻人。那人指了北面崖底，说是还魂草所在。他信了，也找到了。可现在想来，那条路太巧，那人出现得也太准。
是不是早就有人盯上了他？
他慢慢回想从采药到回程的每一步。血灵芝在断崖，五个人拦路抢药，他打赢了。铁骨藤是他自己找到的。还魂草……是别人告诉他的位置。
如果这一切是圈套呢？
刘撼山知道他要去采药。也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所以，妹妹不是临时被劫，是等着他离开才动手的。
这是一个局。
杜守拙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刀鞘，一下，又一下。
他不是没想过妹妹会被转移。但他以为至少能赶在之前回来，亲手把药交给她，看她喝下第一口汤药。他甚至想过，等她好些，就带她离开大巴山，找个小镇安顿下来。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不能再按原来的路走。
他得重新查，从头查。
是谁放的消息？酒店里有没有内鬼？黑衣人是从哪条路进来的？往哪个方向走的？
他问伙计：“他们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脚印？或者掉什么东西？”
伙计摇头：“地上都是泥，下雨了，痕迹没了。不过……他们骑马来的，马蹄声往西边去了。”
“几个人骑马？”
“五匹，但只载了四个人。有一匹空着，可能是给……给她准备的。”
杜守拙点头。西边是山道，通向老林子。那边有废弃的猎户小屋，也有旧矿洞。刘撼山若藏人，不会选大地方，而是偏僻处。
他摸了摸腰间的半块铜锁。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
十年前，妹妹被带走那天，他没能救她。十年后，他拼死拿到药，还是晚了一步。
但他不能停。
他站起身，动作很慢，像是每一块骨头都在抗议。但他站直了。
“你今晚别关门。”他对伙计说，“我会回来。”
“杜爷，您要去哪？”
“查线索。”他说完，转身朝门口走。
刚走到门前，他又停下。
“对了，师父和郑玉寒，最近有没有来过？”
伙计摇头：“没见着。但我留了字条，说您采药去了，让他们别乱找。”
杜守拙嗯了一声，推门出去。
外头天已全黑，风更大了。他站在台阶上，看着远处的山影。西边那条路，已经被夜色吞没。
他没有立刻走。他知道现在冲进去，只会撞上埋伏。
他得等，也得听。
他回到店里，重新坐回长凳，把刀放在腿上。他的右手搭在刀柄，左手轻轻摩挲着铜锁。
他在等。
等一个消息，等一个人，等一个机会。
店里的灯忽明忽暗。伙计不敢睡，缩在柜台后，时不时看他一眼。
杜守拙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闭着，但不是在休息。他在想过去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人。
突然，他睁开眼。
他记起来了。
那个指路的年轻人，右手负伤，但他是用左手递水的。
正常人受伤，会本能地护住伤手。可那人，伤在右肩，却用左手拿东西，像是早就习惯了。
那是刻意伪装。
而且，他说“还魂草在北面崖底”，可真正的还魂草，生在阴湿裂隙，北面崖底阳光太足，根本不合适。
这是假情报。
从一开始，就有人想把他引开。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指在刀鞘上停住。
这不是巧合。
是算计。
他慢慢抬头，看向门外的夜色。
西边的山路上，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但他知道，妹妹就在那片黑暗里。
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他要一步一步，把真相挖出来。
他坐在那里，像一尊石像。
但他的眼睛，亮得吓人。
他的手慢慢握紧了刀。
刀没出鞘。
但杀意，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