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进山围剿大华教叛军的十万重装大军,追剿途中的不同寻常安静,就算是脑中空空如也的夯货,也从叛军诡异的退散里嗅出了不对劲,那股子“引诱”的意图,傻子都知道自己这十万甲士,竟一头撞进了对方布下的圈套。
先前还如饿虎扑食般追逐小股叛军的队伍,瞬间收住了脚步。
甲胄碰撞的铿锵声取代了追逐的喧嚣,前排士兵屈膝沉肩,厚重的塔盾
“哐当”
一声扎进泥土,盾沿深深嵌进腐殖层,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铁墙。
后排长枪兵紧接着上前,丈许长的枪矛从盾阵缝隙里斜斜刺出,枪尖寒光凛冽,如一片骤然绽放的铁棘。
各队校尉扯着嗓子嘶吼,声音穿透头盔的缝隙:
“结阵!结阵!依地形扎营!”
林间顿时忙而不乱,小队士兵借着凸起的岩块、粗壮的古树、深陷的沟壑快速拆分重组,大的阵形如磐石镇地,小的阵形似铁锁连环,盾牌相扣,长枪交错,将十万大军化作无数个互为犄角的防御堡垒。
方才还奔涌的人潮,眨眼间便在山林里织成了一张紧绷的铁甲之网。
可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却像一张无形的网,罩得人心头发闷。
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山涧的流水声,此刻都清晰得刺耳,
与方才追剿的嘈杂形成诡异的对比。
甲士们隔着厚重的头盔对视,只能从彼此露在外面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不安,但也仅仅是一丝而已。
他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
“头戴覆面铁盔,只留两道细缝供视线穿透”
“身裹三层重甲,肩甲、胸甲、腿甲层层叠压,连手腕、脚踝都被铁环护住,浑身上下除了那双眼睛,再无半分肌肤外露。”
“这般武装到牙齿的模样,让他们心头的不安很快消散”
“寻常刀剑砍在甲胄上,最多留一道白痕”
“就算是叛军的铁弩,也未必能射穿这加厚的胸甲,怕什么?”
就在这短暂的沉寂里,一声嘹亮的号角突然划破山林!那号角声不似军中的雄浑,反倒带着几分山野的清越,却穿透力极强,直往人耳朵里钻。
前排的重甲兵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目光死死盯着号角传来的方向。
下一秒,他便见一支箭矢从林间飞射而出,箭尖划破空气的力道,竟比寻常铁箭强了几分。
他皱了皱眉,透过头盔细缝不以为意地瞥了眼那支箭。
“哪是什么锋利的铁箭,竟是一支粗陋的竹箭!”
“箭杆是未经打磨的青竹,箭羽是随便捆上的鸡毛,连箭尖都只是磨尖的竹茬,寒酸得可笑。”
不止他一人,周围的重甲兵们纷纷看到了飞射而来的箭矢,有几支落在脚边,捡起一看,有的是更廉价的木质箭,箭杆歪歪扭扭,连箭羽都没绑牢。
有的和他看到的一样,是简陋的竹简,透着一股应付了事的粗糙。
甲士们面面相觑,隔着头盔都能感受到彼此的疑惑。
“铁箭射来,他们尚且能硬扛,最多震得手臂发麻,这些木头、竹子做的玩意儿,能有什么用?”
“别说射穿重甲了,怕是连盾牌都戳不破!”
“而且看这箭矢的块头,比军中最小的铁箭还要短上一截,轻飘飘的,像是随手从林子里捡来的废料。”
几个好奇心重的小兵,仗着身边有盾阵掩护,弯腰想去捡地上的箭矢看个究竟。
手指刚触到箭杆,便猛地一顿,那箭杆上竟黏糊糊、滑腻腻的,像是沾了什么油脂,还能感觉到细小的颗粒,黏得手指都快粘在一起。
这诡异的触感,让原本漫不经心的小兵们瞬间变了脸色,心头那点刚刚压下去的不安,又猛地冒了上来。
“这破箭上,到底涂了什么?”
那名伸手去捡箭矢的小兵,指尖还沾着箭杆上滑腻的黏液,心里正犯着嘀咕,想赶紧把这古怪玩意儿呈给队正看看。
“说不定是叛军弄出来的什么唬人把戏,正好能讨个
“发现敌情”
的小功。”
他刚拿着箭杆要直起身,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道青影从斜上方飞射而来,速度虽不算快,却直奔他面门!
“哼,又是这破竹箭!”
小兵嘴角勾起一抹不屑,手腕一翻,手中环刀带着风声劈出,刀刃精准磕在箭杆中部。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支竹箭应声断成两截,带着黏腻的断口掉在脚边的腐叶堆里,溅起几点黑褐色的污渍。
“哈哈哈,不堪一击!”
小兵刚要咧嘴发笑,笑声还卡在喉咙里,瞳孔却猛地收缩。
林间的光影骤然一暗,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蝗虫,从四面八方的树丛、岩缝、坡顶涌了出来!第二支、第三支、第十支、第一百支……青色竹箭、淡黄的木箭,箭杆上都裹着那层诡异的滑腻黏液,箭尖闪着暗淡的土黄色,密密麻麻地遮蔽了天空,连透过树冠的阳光都被切割成了碎片。
“不好!”
小兵浑身汗毛倒竖,哪里还敢停留,猛地向后急退,厚重的靴底在泥土里蹬出两道深沟,甲胄碰撞的“哐啷”声里满是慌乱。
可他退得太急,刚退了三步,后背就重重撞在一个坚硬的“铁疙瘩”上,竟是同队正往后退的重甲兵!
“蠢货!别挡路!”
被撞的士兵怒骂着推开他,小兵一个趔趄,重心不稳地晃了晃,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就在这转头的刹那,一支竹箭如毒蛇般从左侧的树后窜出,速度不算快,却精准地对准了他头盔唯一的空隙
“左眼!”
“噗嗤”一声轻响,没有金属碰撞的铿锵,只有箭尖穿透皮肉的闷响。
小兵甚至没看清箭杆的模样,只觉得左眼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温热的血液瞬间涌出,糊住了他的视线。
他想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
还没等他摔在地上,第二支竹箭又射中了他的右眼,第三支箭。。。!
林间的惨叫此起彼伏,有的士兵被箭矢射中眼睛,捂着流血的面门在地上翻滚。
有的被射中关节,重甲卡住伤口,疼得青筋暴起却动弹不得。
更多人反应极快,嘶吼着扑到盾牌后面,将身体缩成一团,听着箭雨砸在盾面上的
“噼啪”
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怎么回事?哪来这么多箭?!”
队正躲在盾后,声音因震惊而发颤。
他透过盾牌的缝隙往外看,只见漫山遍野的箭矢还在不断落下,像是一场永不停歇的“箭雨”,每一支箭都精准地朝着甲士们暴露在外的眼睛、关节射去,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
征南军的士兵们心里都翻起了惊涛骇浪。
“这般密集的箭雨,至少需要五万名弓箭手同时发射才能形成!”
“可他们明明打探得清清楚楚,大华教叛军,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几万,怎么可能凑出五万弓箭手?”
他们哪里知道,此刻在山林的制高点、隐蔽的灌木丛、陡峭的坡崖后,大华教的每个士兵自己背着五十支裹了油脂和细沙的竹箭或木箭。
一个诸葛连弩射手,身后都跟着两名辅兵,辅兵的竹筐里有整整五百支竹箭或者木箭。
而那滑腻的黏液在箭即将射出去时候辅兵就涂上,正是为了滑倒重甲兵而用。
诸葛连弩的优势本就是“快”与“密”,不需要太强大的力道的人都能使用,只要精准射中要害即可。
叛军们居高临下,借着地形隐蔽身形,一组连弩射出的箭雨,便能抵得上十名普通弓箭手的效果。
一万名士兵分成三千多组,再加上辅兵不停歇地递箭装填,射出的箭雨层层叠叠,落在征南军眼里,便成了五万大军”能造出的恐怖声势。
箭雨还在继续,盾面上的“噼啪”声越来越密,征南军的铁甲虽能挡住要害,却挡不住那无处不在的箭支,更挡不住心头蔓延开来的恐惧。
他们面对的,似乎不是一万五千名叛军,而是一支藏在山林里的“百万箭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