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漫长又孤寂。
细碎繁星挂在刚下过雨的天际,像某种沾染眼泪的珍珠。
闪耀无比。
这个问题,陆瞿直到她睡着,都没得到答案。
—
翌日清晨。
权倾侑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是权泞朝的电话。
电话接通,少年凌哑的碎音便从话筒里清晰传过来。
仔细听,还带着难掩的开心。
“姐姐,你回国了。”男孩语调很乖。
大早上,就听到如此治愈的声音,权倾侑舒服喟叹。
心情不止舒心了一星半点。
连着语气都下意识轻了很多。
“对啊,姐姐这两天有事,回南城这边处理一下,等事情解决完了,我就回去啦。”
“不要担心,你在那边,要好好听妈妈的话,等我回去了,给你带礼物。”
权泞朝低嗯了声,没问什么事,只说落地机场的时候,他会去接机。
权倾侑被哄的弯了弯唇,忍不住笑道“宝贝儿,你怎么这么乖啊。好想亲你一口啊。”
“——姐姐,想亲谁?”
身后忽然响起的声线,将权倾侑吓的直接一个手抖。
手机顺势掉在松软的床头上。
手机话筒里,权泞朝显然也发现了变故,茫然发问,在担心。
“姐姐,你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空气本就安静,所以这声“姐姐”便清晰的传到了陆瞿耳朵里。
浓密眼睫下,陆瞿先望了望手机,又望了望她的眼睛。
忽然,黑瞳里扯出点阴暗病态的笑。
他低语。声音很低,低到只有权倾侑一个人听清。
“姐姐,大清早,就好不乖。”
权倾侑略屏呼吸,偏过头,目光先扫过陆瞿的五官,最后定在他脸上。
压着声,去拿手机“陆瞿,你是想吓死我吗?。”
陆瞿没说话,从身后抱住她。
脸颊依赖地紧挨她,鼻尖轻蹭着她的耳廓。
唇角微抿,两边都凹下去一个小点。
对于某人的粘人程度,权倾侑选择忽略,拿过手机,继续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儿说。
“宝贝儿,你继续啊。姐姐听着呢!刚才手机没拿紧…一不小心掉地上去了,不用担心”。
“姐姐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权泞朝很乖的嗯了声,然后开始陈述最近发生的事。
权倾侑认真的听着。句句给出回应,偶尔还笑两声,夸句宝贝真厉害。
每当这个时候,权泞朝就会害羞到脸红,然后说一句“姐姐也厉害。”
然后,姐弟俩便陷入互吹互擂的“商业互夸”,没完没了。
这是心理医生给权倾侑的叮嘱,说这种夸赞式相处,很容易打开抑郁症患者的心扉,有助于病情恢复。
况且,近来,权泞朝的抑郁情况越来越好。跟周围人的交流也越来越多,脱离抑郁情绪,简直是指日可待。
权倾侑自然也乐此不疲。
陆瞿听着电话里不间断的谈话,和偶尔爆发出的笑音。
黑眸阴暗到近乎恐怖。
睫毛煽动下,他眼底的占有欲袒露无疑。
唇凑到她耳边,他再也听不下去了。
心脏又酸又涩。
满腔满脑都充斥着嫉妒。
若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将电话那头的人给杀掉。
哪怕那人是她的亲弟弟,也让他疯狂嫉妒。
自前天到现在,她连一个正眼都没认真瞧过他,而如今,她在冲一个男人笑。
还笑的这么开心。
还叫他宝贝!
张嘴,陆瞿直接咬住权倾侑一侧耳垂。
很用力的用牙齿磨了磨。
磨到耳朵泛红,充血。
他在发泄,他在不满,他在告诉权倾侑他需要人哄。
平时,或许权倾侑还乐意哄他一会儿,可如今,她是真没心思陪他闹。
凌凌似冰的眸子瞪过去一眼。
无声动了动嘴唇,大小姐告诉某人,安分点。
陆瞿不想看见她这样的眼神,干脆将眼睛闭上。
旋即,嘴唇从她耳侧移开,又落在她滑腻冷白的脖颈间。
隔着手机,某人故意的,报复性的朝着那瓷白的肌肤猛咬一口。
咬在了左侧的锁骨上。
用了很大的劲。
权倾侑直接被痛的叫出声。
电话那头的权泞朝自然也听到了。立马道。
“姐姐,怎么了?”
“没事,没事”。实在怕亲弟弟听出什么。权倾侑慌不择乱出声解释。
“就一条狗,刚咬了我一口!”
“没什么大碍,朝朝不用担心。”
“严重吗?”少年的声音透着急切的关切。
“不严重,不用担心”。眼看着某人不安分的嘴唇,又要移到她下颚。
权倾侑捂住话筒,实在怕露出什么不该听的声音过去。
“那…没事的话先挂了吧。现在……姐姐有点事,晚点再打电话给你,好不好。”
权泞朝说了句好。
…
电话被挂断。
权倾侑扔了手机,垂眼去看锁骨上的伤口。
很明显的两个牙印,血痕明显。
此刻,就是再好的脾气,也要发泄。
太阳穴细细密密跳动两次。一瞬间,她很想打人。
“陆瞿,你……”。
陆瞿貌似提前知道她说什么。用手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唇。
随即缓缓垂眼,眼底明明是平静无波的,可权倾侑此时就是从里面看出了,占有,贪恋,和偏执。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我不喜欢姐姐跟其他男人说话。”
“也不喜欢你朝他笑,不喜欢你叫他宝贝,更不喜欢他叫你姐姐。”
“你明明是我一个人的。”
“你只属于我。”
掷地有声的宣泄,让人心脏为之一怔。
虽然一早就知道陆瞿不正常,但权倾侑从没想过会这么不正常。
要说生气吗!
倒也不至于,大概在某人这里,她练就了独一份的心软。
心软到自己都说不出原因。找不到借口。
明明上一秒,还告诉自己一定不会再理他,可下一刻,只要看到他那双包含委屈眼泪的眼睛,她就什么心狠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甚至是已经在心里给他找好了借口。
或许,她是喜欢陆瞿的吧。
就是喜欢的吧!
否则,没有别的原因来评判她现在的双标行径。
两人无声的对视了好一阵。
最后是陆瞿“啪嗒啪嗒”的眼泪,打破了空气的沉闷。
“姐姐,在生我的气吗?”
“是气我刚才打断了你们吗?”
“…。”
权倾侑理了理肩颈后有些杂乱的头发。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白莲花这个词,也会在男人身上出现。
真是让她大开眼界了。
陆瞿控诉了足足有五分钟。
从两人分别,又说到他小时候,甚至连在孤儿院被人欺负的时候,也都哑着声转述。
最后,看她实在没反应。他哽咽两声,将头偏过去。只留给她一个略显“难过”的后脑勺。
权倾侑“……。”
“哭够了吗?”朝着某人的那张清隽精致的脸扔过去一餐巾纸。
“哭够了,就下床吃饭,我饿死了,要吃饭。没空陪你演。”
陆瞿看着她走的干脆的背影。低声控诉。
“你不爱我了。”他说。
“我有爱过你吗?”捞过扔在床头的新睡衣,权倾侑反问一声,径直往浴室进。
这话一出,空气彻底安静下来。
像是某种缥缈的虚无,刹那间,被揭穿真实。
残忍到血肉模糊。
紧接着,浴室的门被大力甩上。
陆瞿看着那禁闭的房门,不做声了。
垂着眼皮,他忽然眼泪又掉下来。
这个是真的哭了。
一滴一滴,透亮泪珠顺着浓密挺直的眼睫,似明耀水晶般滚落在床褥伤。
轻咬着下嘴唇,他哭了大概三分钟。
然后,想到什么,伸手捞过扔在床尾的手机。
将谢言之从黑名单里解放出来。
上去就是一句“我要结婚。”
发完,他又让谢言之回到自己该呆的位置。
与此同时。
正在办公室处理公务的谢言之猝不及防收倒儿子的消息。
直接一个手抖。
千万合同上的名字都签错了。
扬唇一笑。在想儿子是不是想通了,打算接受他了。
可看到儿子的最新消息,男人略微皱眉。
——
权倾侑洗完澡,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你去吧。”胡乱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她朝床上保持原样,依旧一动不动的某人说。
陆瞿黑色瞳孔里,还含着点透亮的泪珠,要落不落。
无声望着她,他没说话。
权倾侑被这眼神看的莫名,觉得陆瞿越来越不正常了。
将毛巾扔在床上“你不洗的话,我出去吃饭了啊。”
话落,她就拿出前天刚干洗过的衣服穿上。
确保自己收拾妥当,权倾侑没再看某个“作精”一眼,转身就走。
陆瞿动了动嘴唇,忽然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明明不是一爱落泪的人。
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时候没哭,自十几岁给权泞朝免费当人造血库也没哭过,就连被堵在墙角肆意欺辱的时候,他也是一滴眼泪没掉过。
可此刻,他真的想哭。
只因为她一句,她不爱他,从来没喜欢过他,而痛到流下泪来。
活了近十九年的他,陆瞿第一次知道原来爱而不得这么痛苦。
一段浓烈灼热的感情,得不到相应的回应,原来会这般痛彻心扉。
对着那背影。
他喉结滚动。
“权倾侑。”他叫住她。
权倾侑开门锁的动作一顿。
倒不会别的,就是单纯吃惊,若没有记错。
这还是相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从陆瞿口中,完完整整听到自己的名字。
很不一样的感觉。
心脏酥酥麻麻的,泛着痒意。
“我们结婚吧。”他接着道。
空气忘记了流通,时间在指尖萦绕成可触碰的丝线。
“你说什么?”这句话的震惊程度。完全不亚于太阳从西边升起,给权倾侑的的震撼。
眸光相对。
权倾侑从他颤动的根根睫毛中,看到了清透的泪痕。
“我说,我们结婚吧。”
话音在脑中炸开。权倾侑脑袋片刻的空白,最后扔下一句“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便有些狼狈的逃离现场。
一墙之隔。
权倾侑捂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无所适从。
陆瞿则又开始掉眼泪了。
哭了一会儿,似是实在走投无路。
他给谢言之拨过去一个电话。
接到儿子电话的谢言之,手机险些都没拿稳。
“怎么了?儿子。”
陆瞿声音还有些哽咽,是哽咽到只要耳朵不聋的人,都能听出的反常。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跟她结婚。”
语调中间停顿了一秒“若你能做到,我可以喊你爸。”
深吸一口气。
在一天之内,接到亲生儿子,两次亡命催促的谢boss,真的是有些头大。
可偏偏儿子,又用了他最想要的东西作交换。
天知道,他多想在有生之年,听儿子叫一声爸爸。
若是让他立马死了也无憾了啊。
“就这么喜欢她啊。儿子。”
陆瞿将脑袋偏过去,去看窗外。
今天的天气也算不上好,虽然没有下雨,但天空也是阴沉沉的一片。
气息灼热的吐出,他说“我爱她,只爱她。”
在对性取向,还没有确切定义的时候,陆瞿就无可自拔的喜欢上了她。
哪怕那时候,她是以“男性”的身份自居,他都可以忍受自己感情的扭曲。
甚至在她哄骗他说喜欢女孩的时候,他连去国外做变性手术的办法都想过。
只要她可以多分一点视线在他身上。只有她可以多喜欢他一些,他做什么都甘愿。
陆瞿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自诩从来不是好人,也算不上好人,既然,她不情愿,也不喜欢他。
他就让谢言之以她不能拒绝的手段,与他联姻。
这辈子,她别想逃离他的掌控。
是她让他喜欢上她的。
是她主动招惹他的。
这段扭曲挣扎的感情,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错的不是他。
—
权倾侑没再去酒店餐厅,而是选了一家好评超多的私房餐馆。
连着好几天,没有好好吃过饭。
权倾侑接过服务员餐单的时候,一连点了十几个菜。
待到菜都上完,大小姐才发觉有些浪费。
纵然不知缺钱为何物,但权倾侑自小到大,也没过度浪费过。
夹了块鱼肉塞进嘴里。她摸出手机,给某人发过去一条消息。
问他来吃饭吗?
那头几乎是秒回,说等他。
有人陪着一起消灭,权倾侑心放进肚子。看来今天不用浪费了。
陆瞿来的很快,十几分钟就到了。
“坐吧。一起吃,点的菜,有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