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把沙袋的绳结绑紧，站起身拍了拍手。
太阳已经升得高了些，营地里的人陆续散开，各自回到岗位。训练场那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有人开始操练拳法。赵刚跟在他身后两步远，没说话，但眼神一直落在他背上。
林青走得很慢，像是在数脚下的每一步。他经过粮仓门口时停了一下，门闩是闭合的，锁也没坏，可他还是蹲下来摸了摸底沿。指尖蹭到一点灰黑色的痕迹，像是油渍，又不像。
“昨夜谁值的零点岗？”他问。
赵刚翻开随身带的小本子，“老李和小陈，交接时间是十二点半。”
林青点点头，没再问。他继续往前走，到了通讯室外面。门开着，里面没人，桌上那台老式电台盖着布，电线从墙角穿出去，连到隔壁的配电桩。他伸手扯了下线头，发现接口松了一圈。
“这线昨晚断过。”他说。
赵刚凑近看了看，“十分钟前电工来报修，说是短路，查不出原因。”
“不是短路。”林青把布掀开一角，看到开关底下有轻微刮痕，“有人动过，故意让信号中断。”
两人对视一眼。赵刚把本子合上，声音压低：“两次了，前天也是这个时间。”
林青转身往指挥所走，脚步加快。路上他想起什么，忽然拐去值班室翻日志。最近三天，每晚十二点到十二点二十之间，通讯记录都有一段空白，写着“例行检修”。可维修单上没有签字，也没有工具领取记录。
“没人申报过检修。”赵刚翻完最后一页，眉头拧紧。
林青把日志放回桌上，走到窗边。窗外能看见岗哨路线，几个战士正在换班。他盯着其中一个身影看了几秒，“那个人，昨天是不是穿的不一样？”
赵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你是说帽子？今天戴的是新发的，昨天他戴的是旧款。”
“不对。”林青眯起眼，“他是左撇子，今天拿枪用右手。”
赵刚立刻反应过来，“那是替岗！真老李呢？”
“不知道。”林青已经往外走，“查今晚所有排班表，重新核对人脸。另外，调出过去一周所有进出粮仓、药库、弹药房的登记名单。”
他们回到指挥所外院，林青站在台阶前没进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纽扣，放在掌心。这东西是他刚才在沙袋旁边捡到的，样式不像是队伍里的制式服装。
“我们内部有问题。”他说。
赵刚接过纽扣看了看，“会不会是外人溜进来留下的？”
“不可能。”林青摇头，“外人进不来这么深。而且你看这纽扣，磨得厉害，说明常穿。能穿这种衣服的人，一定是我们自己人。”
“你是说……有人被策反了？”
“不止一个。”林青看着远处的炊烟，“动作太准，节奏太稳。这不是一个人能做成的。有人在组织，小动作不断，就是为了让我们忽略。”
赵刚沉默了几秒，“王特务上次吃了亏，这次换招了。”
“他知道自己拉不动我，就改破坏。”林青把纽扣收回去，“先撬锁试试水，再断电探虚实，下一步就是放火、投毒、搞内乱。他要让我们自己乱起来。”
“那现在怎么办？”
“先不动声色。”林青走进院子，在石桌前坐下，“你去查后勤人员流动情况，特别是最近调岗、请假、迟到早退的。我去看看粮仓地面有没有脚印。”
赵刚刚要走，又被叫住。
“还有件事。”林青从本子里撕下一页纸，写了几行字递给他，“把这些人列出来，悄悄盯住。别打草惊蛇，只记行为异常的。”
赵刚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点头离开。
林青独自坐在院子里，风吹得树梢晃动。他低头翻自己的笔记，一页页往后翻，把这几天发生的小事全串了一遍。
粮仓门锁有划痕但未撬开——试探；
通讯中断两次，间隔相同——规律性操作；
岗哨记录涂改，笔迹不同——内部有人配合；
铜纽扣出现在训练区——至少一人曾近距离接触核心区域。
这些事单独看都不算大事，可加在一起，就是一条线。
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向营地深处。那里有孩子在跑，妇女在晒被子，老人坐在门前补鞋。一切都显得平静。
但他知道，有人正躲在这些人中间，一点点动手。
下午三点，赵刚回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单。
“七个人有问题。”他坐下来，声音很轻，“三个是临时调来的，两个月前才入队；两个经常单独行动，不上课也不参加集体活动；还有一个，上周请了三天假，说家里有事，但没人见过他回去。”
林青接过名单，一个个看过去。其中有个人的名字他记得，是负责夜间巡逻线路登记的。
“这个人。”他指着名字，“让他今晚继续值班。”
“你不抓他？”
“抓了他就打草惊蛇。”林青把名单折好塞进衣袋，“我们要看他背后是谁。”
赵刚明白了，“你想顺藤摸瓜。”
“敌人以为我们只会防大动作。”林青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但他们忘了，小动作多了，也会露馅。”
他望向粮仓方向，那边有几个战士正在搬物资。阳光照在地上，影子拉得很长。
“他们想用小事拖垮我们。”林青说，“那我们就从小事开始查。”
赵刚站起来，“我现在就去安排暗哨。”
“别太明显。”林青提醒，“让他们照常吃饭、训练、睡觉，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明白。”赵刚点头，“装作啥也不知道。”
“不是装。”林青看着他，“是我们现在确实还不知道全貌。所以更要小心。”
两人分开行动。赵刚去了后勤区，林青则绕去了医务点后墙。那里有一段排水沟，通向营地外围。他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沟边泥土。
湿的。
他皱眉。今天没下雨，沟里也不该有水。可土是软的，还带着一点滑腻感。
他顺着沟往前走，发现一段铁皮盖板被人挪动过，边缘有刮痕。掀开一看，下面压着一团破布，沾着煤油味。
林青把布团捡起来，放进随身带的布包里。
回到指挥所外院，他把东西放下，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时间：十七点二十三分。
地点：后墙排水沟第三段。
发现：铁皮移位，破布残留，气味疑似煤油。
推断：有人利用排水系统进出营地，可能携带易燃物。
他写完最后一行，抬头看了看天。
太阳快落山了。
远处传来开饭的哨声，战士们排队走向食堂。一切如常。
林青合上本子，放在石桌上。他站着没动，目光落在门口的一双脚上。
那是个年轻战士，端着饭盆站在那儿，没进去。
“林队。”那人开口，“我……我想报告件事。”
林青看着他。
“我昨晚换岗的时候，看见老周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话。他们在柴堆后面，离得远，听不清说什么。但我记得，那个人衣服上，好像有颗铜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