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青就从训练场边上站起来。
手里的沙盘已经画完,土堆被整成三道防线,石子卡在缺口处。他没再盯着看,而是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转身往伙房走。
炊事班的老张正在灶台前忙活,锅里熬着稀饭,旁边一筐土豆还没削皮。林青卷起袖子就去搬水桶,老张赶紧拦,“你昨夜都没睡,这活哪能让队长干。”
林青没说话,把水倒进大锅里,顺手拿起菜刀开始切菜。刀落得稳,片出来的土豆薄厚差不多。几个路过的小战士看见了,愣在原地。
小雨从医务点过来取热水,正好看见这一幕。她站在门口看了几秒,嘴角动了动,没出声,提着桶走了。
早饭开饭后,林青没去干部区吃饭,端着碗坐到新兵那桌。有人想换位置,他摆手,“就这样。”
吃完饭,他从兜里掏出一叠纸,是昨天印好的《三人小组应急处置手册》。他蹲在地上,用泥巴画了个简易地形图,开始讲夜间换岗路线。
一个民兵模样的中年人凑过来听,手放在膝盖上,有点紧张。
“我们这些老百姓,真能学会?”
林青抬头,“你怕记不住?”
“我连字都不识全。”
“那我讲给你听。”林青拿树枝在泥地上划,“晚上换岗,三个人一组,一个人醒,两个人睡。轮到你站岗,手里要有家伙,眼睛盯住路口就行。发现不对,不喊,敲三下枪托,传信号。”
那人点点头,“就这么简单?”
“战场上最厉害的不是枪法准,是不出错。”林青说,“你们守自家院子,比我们更用心。只要按规矩来,谁都能顶上。”
周围的人慢慢围上来听。有个孩子挤在前面,仰头问:“我爹说你是打跑敌人的那个队长?”
林青摸了摸他的头,“是你爹他们一起打跑的。没有大家,我一个人守不住山头。”
中午过后,林青去了后山几户军属家。
第一家儿子在上一场战斗里受了伤,躺在屋里休息。母亲拉着他的手掉眼泪,“药不够,伤口一直没好全。”
林青翻开本子记下,说:“下午会有医疗队来换药,缺的绷带明天送到。”
第二家屋顶漏雨,墙角发霉。他绕屋走了一圈,叫来几个年轻队员,“咱们帮大娘修屋顶,顺带检查一下电线。”
几个人立刻动手拆瓦。林青也爬上梯子,扛着木板来回走。太阳晒得人冒汗,他脱了外衣继续干。
收工时,老人端出一碗凉茶。林青接过喝完,把空碗递回去,“您儿子保家卫国,我们做这点事应该的。”
消息传得很快。
傍晚有人在操场上摆了张桌子,上面放着鸡蛋、布鞋、还有一封手写的信。赵刚走过去看,问是谁送的。
“不知道,放下就走了。”
“写了什么?”
“感谢林队长,让我们睡得踏实。”
赵刚拿着信去找人,发现林青正坐在石墩上下象棋。对手是个独臂老兵,走棋快,语气硬。
“将!”老兵喊了一声。
林青看了看局面,把自己的帅推到对方车前,“我输了。”
“你故意让我吧?”老兵皱眉。
“我没看懂你的套路,输得明白。”林青重新摆子,“再来一局?这次我认真下。”
旁边有人笑,“队长连打仗都赢,还能认输?”
“打仗输了要死人,下棋输了重来就行。”林青笑着说,“我不怕输,就怕学不会。”
连着下了三盘,他赢了一盘。老兵这才拍拍他肩膀,“你这个人,能低头,也能带人往前走。”
天快黑时,一个拄拐的老人被人扶着来了营地。
他儿子三年前牺牲,家里只剩他和一个小孙子。他说屋顶塌了一角,下雨进水,没人敢修。
林青听完,站起来就招呼附近干活的年轻人,“我请大家吃顿红烧肉,换你们帮他翻修房子,干不干?”
“干!”十来个人立刻响应。
他们带着工具赶到那户人家,天已经黑了。林青亲自上房顶补瓦,脚踩在横梁上试稳固性。下面有人递材料,有人扶梯子。
修到一半,孩子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串野花编的环。他踮脚递给林青,“送给你。”
林青接过,戴在头上,“这是我收到最好的奖章。”
全场安静了一下,接着响起掌声。
完工后,老人跪下来要磕头,林青一把扶住,“您儿子是烈士,您是英雄家属。该我向您敬礼。”
他说完,抬手行了个标准军礼。
人群没人说话,但眼神都变了。
第二天早上,议事角的牌子挂在了村口大树下。
林青贴了张告示:每周三晚七点,百姓可提意见,当场回应。第一天就有妇女来说巡逻队夜里走过家门口脚步太重,影响孩子睡觉。
林青当场改方案,调整巡逻时间,要求穿软底鞋,避开住宅密集区。他还让赵刚带队检查落实情况。
第三天,一个小孩跑来报告,说有陌生人总在哨所附近转悠,还问岗哨几点换人。
林青立刻派人查,抓了个探子。他在大会上表扬那个孩子,“每个百姓都是哨兵。敌人不怕枪,怕的是人人都盯着。”
月底统计出来,群众主动提供的情报数量翻了一倍,报名参军的人多了三成。
张将军来看了一趟,站在村口看了一会儿,回头对林青说:“你没打一枪,却把防线往前推了十里。”
林青摇头,“不是我推的。是大家愿意一起守。”
这天傍晚,林青坐在老槐树下歇脚。
手里捧着一碗粗茶,肩上还戴着那串花环。几个老人围着他聊天,说哪家孩子想去报名参军,哪家田地需要帮忙收割。
他一边听一边记,笔尖在纸上沙沙响。
小雨路过,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他抬头,两人对视一秒,他又低头继续写。
远处传来孩子的笑声,一群小孩在空地上追闹。
其中一个突然跑过来,指着林青手里的本子问:“林叔,你天天写啥呢?”
林青合上本子,说:“写大家的事。”
小孩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写自己?”
林青没回答。
他把本子放进怀里,抬头看着远处炊烟升起的方向。
一只麻雀落在他脚边,啄了两下地面,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