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巴塔哥尼亚荒原与冰冷海岸线的交界处。风像刀子一样从海上刮来，卷起盐粒和沙尘，抽打着稀疏的耐盐灌木和嶙峋的礁石。
陈默、夜鸢、桑托斯和最后那名代号“灰石”的队员，如同四只被追猎到绝境的野兽，终于看到了那片在黯淡星光下泛着灰白色泡沫的海岸线。b7撤离点就在前方大约五公里处，一片被黑色玄武岩礁石半环绕的、相对隐蔽的小海湾。
但这最后的五公里，却仿佛天堑。身后，引擎的轰鸣和雪地摩托的尖啸如同死神的催命符，越来越近。头顶，虽然云层低垂，但那种被高空侦察设备锁定的寒意始终萦绕不散。更糟糕的是，前方通往海湾的必经之路上，横亘着一片相对开阔的、布满卵石的冲积扇，几乎没有任何掩体。
“他们想把我们逼到那片开阔地，然后用优势火力解决。”夜鸢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她的电台在两个小时前彻底没电，现在他们真正成了孤岛。
桑托斯和“灰石”的状态更差。长时间的逃亡、冻伤、饥饿，让他们的反应和体力都跌到了谷底。桑托斯的左臂在之前的遭遇战中被流弹擦伤，伤口已经红肿化脓。
陈默停下脚步，背靠着一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快速扫视前方地形。开阔地无法避免，硬冲等于自杀。必须想办法扰乱追兵，制造混乱。
“把最后的炸药和烟雾弹都集中起来。”陈默下令，声音因脱水和疲惫而干涩，“我们在开阔地边缘布置几个简易绊发雷和延时爆炸点，然后分成两组，桑托斯和‘灰石’一组，我和夜鸢一组，从两个不同方向斜插过去，利用爆炸和烟雾的掩护，交替跃进，冲向礁石区。只要能进入礁石区，就有机会躲过第一波围剿，接近海湾。”
这是极其冒险的战术，成功率低得可怜，但他们已别无选择。
就在他们准备行动时，侧后方，那片他们刚刚穿过的、生长着低矮灌木的坡地上，突然传来激烈而短促的交火声！枪声密集，夹杂着爆炸和人的惨叫，但很快又沉寂下去。
不是追他们的“清道夫”或“蜂后”部队！是谁？
陈默心中一紧。难道郑叔还派了其他接应力量，在这里与追兵交上火，为他们争取时间？
没时间细想。远处的引擎声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交火干扰，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和混乱。
“就是现在！按计划行动！”陈默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低吼一声。
四人迅速散开。夜鸢和桑托斯将最后几块塑胶炸药和手雷设置成绊发和延时模式，布置在开阔地入口的几处关键位置。然后，陈默和夜鸢向左，桑托斯和“灰石”向右，如同两支离弦的箭，冲向死亡开阔地。
他们刚冲出去不到五十米，身后就传来了第一声爆炸——一辆冲得太快的雪地摩托触发了绊雷，连人带车被炸上了天！
“有地雷！小心！”追兵中传来惊呼，速度顿时一缓。
紧接着，预设的延时爆炸点在开阔地不同位置接连炸响！虽然威力不大，但腾起的烟雾和火光有效地干扰了视线和判断。追兵不敢再贸然冲锋，开始下车，依托车辆和零星岩石，组织火力压制和包抄。
子弹呼啸着从陈默和夜鸢身边飞过，打在卵石上溅起火星。夜鸢闷哼一声，小腿被弹起的碎石击中，一个趔趄。陈默一把拉住她，两人连滚带爬地扑到一块稍大的卵石后。
右翼，桑托斯和“灰石”的处境更糟。他们吸引了一部分火力，桑托斯肩膀再次中弹，血流如注。“灰石”为了掩护他，挺身还击，却被一发狙击子弹击中胸口，当场牺牲。
“不！”桑托斯目眦欲裂，疯狂扫射，但很快就被更猛烈的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
陈默看到右翼的惨状，心如刀绞，但他不能停。他架起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夜鸢，拼尽全力向着已经不远的那片黑色礁石区冲刺！
二十米……十米……五米……
就在他们即将扑入礁石阴影的瞬间，陈默感觉后背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和夜鸢一起向前扑倒，滚入冰冷的礁石缝隙中。剧痛从背后传来，温热的液体迅速浸透衣服。
中弹了。
夜鸢挣扎着爬起来，看到陈默背后一片血红，脸色瞬间煞白。“默少主！”
“别管我……快……看看海湾……”陈默咬牙，用手肘撑起身体，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夜鸢含泪点头，掏出最后一个小型望远镜，小心翼翼地探出礁石缝隙，向海湾方向望去。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单调的轰鸣。黯淡的天光下，海湾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船只的影子。只有远处海平面上，隐约有几点微弱的灯光，不知是渔船还是……
希望，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从心中流走。难道“海燕”撤离也失败了？还是他们来早了？
就在这时，夜鸢的耳朵捕捉到一种极其微弱的、有节奏的“嘀嗒”声，像是摩尔斯电码，从他们侧下方的某块礁石缝隙中传来！她心中一动，立刻凝神细听，并用手指在岩石上同步敲击记录。
信号很短，重复三遍：
【礁洞。负三米。绳梯。待潮。】
礁洞？负三米？夜鸢立刻明白了！接应点不在海面，而是在水下礁石的一个洞穴里！需要潜水或借助绳梯在退潮时进入！现在正是最低潮前后！
她立刻将这个发现告诉陈默。陈默精神一振，求生欲再次点燃。“找！附近一定有入口！”
两人忍着伤痛，在错综复杂的礁石间仔细搜寻。终于，在一处被海草覆盖的、看似封闭的岩壁底部，夜鸢发现了一道极其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缝隙内有微弱的气流和水声。拨开海草，里面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但隐约能看到下方似乎有微光闪烁，还有……垂下的绳索！
找到了！
但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也已经到了礁石区外围。他们正在搜索，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走！下去！”陈默推了夜鸢一把。
“你先下！我掩护！”夜鸢不肯。
“这是命令！”陈默眼神凌厉，“我伤重，动作慢，你下去接应！快！”
夜鸢知道再争辩只会浪费时间。她一咬牙，将最后一个弹匣塞给陈默，然后转身钻进缝隙，抓住湿滑的绳索，迅速向下滑去。
陈默背靠着岩壁，握紧手枪，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失血带来的寒冷和眩晕越来越强，视野开始模糊。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至少，要给夜鸢争取到下去的时间。
几个灰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礁石上，枪口警惕地扫视着。
“这边有血迹！”
“小心，可能躲在里面！”
陈默深吸一口气，举起枪，对准了最先探过来的那个脑袋。
“砰！”
枪声在礁石间回荡。怒潮拍岸，仿佛在为这场绝境边缘的最后搏杀，奏响悲壮的交响。而深海之下的礁洞中，未知的生机，正等待着被鲜血浸透的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