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蚀谷,如其名,是亿万年来狂风与流水在松软岩层上雕刻出的奇特地貌。高耸的、布满孔洞和扭曲纹理的土黄色岩柱林立其间,形成一片天然的迷宫。谷地深幽,阳光难以直射,即使在正午也显得阴森寒冷。
陈默小组四人,在绕过一大片疑似被布设了运动传感器的山坡后,于约定时间前六小时,悄悄抵达了风蚀谷东南侧的一处制高点。他们隐蔽在岩柱的阴影中,用夜鸢仅剩的一台高倍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谷地内部。
谷内异常安静。按照预定计划,“信天翁”的接应小组应该已经在此建立前哨,并设置隐蔽的观察点和防御阵地。但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谷地深处几个预设的接应点位置(一块形似卧牛的巨石下、一处干涸的泉眼旁),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没有车辙,没有脚印,甚至连鸟类和小动物都很少。
“太安静了。”夜鸢压低声音,眉头紧锁,“就算‘信天翁’的人再专业,也不可能完全不留下一点痕迹。除非……”
“除非他们根本没来,或者,来了又撤走了,而且清理得非常彻底。”陈默接过话头,心往下沉,“还有一种可能,这里已经被‘蜂后’或‘清道夫’控制了,他们在守株待兔。”
桑托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咱们还进去吗?”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仔细回忆着郑鹏杰通过伊万渠道发来的接应信息。坐标明确是风蚀谷,时间就是今晚午夜。以郑叔的谨慎,如果接应计划有变,或者发现这里是陷阱,一定会想办法通知他们。但夜鸢的电台一直开着,除了之前那段警告信息,再没有收到任何更新指令。
是总部也失去了对接应小组的控制?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个更大的局中局?
“我们不能直接进去。”陈默最终决定,“夜鸢,你用最高加密等级,尝试单向发送一个简短问询信号,使用我们和‘信天翁’约定的备用紧急呼号,内容只有‘地脉是否通畅?’。如果他的人还在附近且安全,可能会用预设方式回应。如果一小时内没有安全回应,或者收到任何可疑信号,这里就是陷阱。”
“明白。”夜鸢立刻开始操作那台电量告急的加密电台。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寒风穿过岩柱孔洞,发出呜咽般的怪响,更添诡异。陈默的伤腿在寒冷中麻木刺痛,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观察着谷地每一个角落。
四十五分钟过去,毫无动静。
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时,谷地西北方向,一处不起眼的岩柱阴影里,突然有规律地闪烁了三下微弱的红光——短暂、间隔均匀、像是某种小型指示灯。
不是他们约定的信号方式!但也不像是偶然反光。
“有情况!”夜鸢低呼。
紧接着,她手中的电台屏幕,跳出了一行极其简短、经过复杂加密破解后的文字:
【地脉已改道。速离。北偏西十五度,七公里,鹰唳为号。勿信眼前光。】
信息来自一个陌生的、但加密方式与伊万网络有相似之处的信道!“地脉已改道”——接应计划已改变!“勿信眼前光”——刚才那三下红光可能是诱饵!
“撤!”陈毫不犹豫,立刻带领三人悄悄从制高点退下,按照信息指示的北偏西方向,迅速离开风蚀谷区域。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十分钟,风蚀谷内几处预设接应点周围的岩缝和地洞中,悄无声息地钻出了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清道夫”队员和“蜂后”的灰衣守卫。他们脸色阴沉,显然埋伏落空。那三下红光,正是他们设置的一个试探性诱饵。
“目标没有上钩。他们发现了。”一名“清道夫”小队长对着通讯器低语,“搜索队,扩大范围,他们可能还没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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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废弃的猎人小屋内。
林丹烁的气息已经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寒冷正一点点夺走他最后的体温和意识。就在他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小屋那扇破旧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不是“蜂后”或“黑曼巴”的人。进来的是两个穿着臃肿旧棉服、背着大背篓、看起来像本地山民或采药人的男子。他们脸上布满风霜,眼神却异常锐利。其中一人迅速检查了屋外三具尸体和战斗痕迹,另一人则蹲到林丹烁身边,探了探他的颈动脉。
“还有气,但很弱。多处枪伤、失血、严重冻伤。”那人用带着奇异口音的西班牙语低声说。
“能救吗?”
“难。但‘眼睛’有指示,这个人和‘关键者’有关,且表现出‘守护者特质’。符合‘紧急医疗干预协议’的模糊条款。”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从背篓里取出简易担架和医疗包。他们动作熟练地为林丹烁进行紧急止血、包扎、注射强心剂和抗凝血剂,然后用保温毯将他紧紧裹住,固定在担架上。
“清理痕迹,从‘鼹鼠道’走。快!”
两人抬起担架,迅速离开小屋,消失在后山一片看似无法通行的乱石和灌木丛中。他们走过的地方,积雪和脚印被用一种特殊的粉末覆盖,很快便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林丹烁在昏迷中,只感觉身体在颠簸移动,偶尔有冰冷的风划过脸颊,但始终没有彻底清醒。他不知道,自己正被带入“第三只眼”网络更深、更隐秘的地下通道系统。伊万在目睹他断后死战的监控画面后,最终动摇了严格遵守协议的决心,启动了这条极少动用的“紧急医疗干预”渠道。这既是挽救一个垂死的勇士,也可能是在为未来,埋下一颗意想不到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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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兴盟总部,郑鹏杰几乎在夜鸢发出问询信号的同一时间,就通过特殊监控渠道,发现了风蚀谷信号的异常和那则神秘的警告信息。
“‘信天翁’小组失联了。”夏侯烈脸色铁青,“他们最后发出的信号是在进入风蚀谷前十二小时,之后通讯完全静默。现在看,要么已经遇害,要么被困住了。”
“警告信息来自‘第三只眼’网络的变种加密。”郑鹏杰盯着屏幕,“伊万……他再次越界了。这说明事态比他预想的更严重,连他们这个中立网络都感到了威胁,或者……他们内部对‘钥匙’和‘蜂后’的评估,出现了我们不知道的变化。”
他快速做出决断:“‘拂晓行动’第一阶段必须提前!命令我们在智利海岸的所有预备力量,立刻进入‘激活’状态,目标变更:不惜一切代价,在二十四小时内,于b7区域(位于风蚀谷西北约八十公里的另一处隐蔽海岸线)开辟一条紧急撤离通道!同时,给陈默发送最高优先级指令,使用伊万网络可能还在监听的‘深潜协议’备用频率,内容只有一个词——‘海燕’,以及b7坐标。”
“海燕”是代表“紧急海上撤离”的行动代号。
“那和‘蜂后’的会面……”
“会面照常进行。”郑鹏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而且要搞得更大张旗鼓。让我们在乌拉圭的那个替身,准备好‘赴约’。既然‘蜂后’想演,我们就陪她演到底,把水彻底搅浑!”
一张更大、更复杂的网在郑鹏杰手中编织开来。明面上,龙兴盟的代表将按时踏入“蜂后”布下的死亡陷阱;暗地里,真正的生死时速,将在另一片荒凉的海岸线上演。
风蚀谷的陷阱虽未奏效,却彻底撕下了最后一点伪装。狩猎与反狩猎,进入了最赤裸、最残酷的最终阶段。陈默在逃亡中接到了新的指令,林丹烁在未知中接受着救治,而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时间沙漏,正在飞速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