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军报送到长安时，王莽正在御书房和张衡讨论影铁矿的分布规律。当听到“夜空巨眼绵延三百里”的描述，张衡手里的炭笔啪嗒掉在地上，在刚画好的矿脉图上滚出一道黑痕。
“三百里？”禽滑厘从椅子上弹起来，“这怎么可能！就算是海市蜃楼，也不可能覆盖如此范围！”
传令的校尉脸色发白：“千真万确！驻守长城的弟兄们全都看见了。那巨眼……那巨眼还会眨！每过一刻钟就眨一次，每次眨眼，地上的影子都会跟着移动，就像、就像真的被什么东西盯着看！”
王莽抓起星核，晶体立刻投射出北疆的星空图。果然，在长城沿线的天穹上，一个由星光组成的巨大眼瞳图案清晰可见，瞳孔位置正是那三颗暗星的投影点。
“不是实体，是光影投射。”刘秀运转九幽之力感应后判断，“但投射的能量极其庞大，臣感测到整个北疆地脉都在轻微震颤，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住了脉搏。”
清虚道长掐指急算，额头渗出细汗：“陛下，这不是天灾，也不是混沌作祟。此乃……天象示警！老道推演三次，卦象皆指向‘外客临门，吉凶难料’。”
“外客……”王莽盯着星图上那只“眼睛”。瞳孔部分的星光排列，仔细看竟然是一组复杂的几何图形，有点像他前世见过的分形图案，又有点像某种电路板设计。
“张衡！”他忽然喊道，“把这些图形描下来！用你最大的算力分析结构！”
年轻的算学天才已经捡起炭笔，眼睛死死盯着星核投射的图像，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比划。听到王莽的话，他如梦初醒，抓起一卷空白帛书就开始临摹。
“禽滑厘，调集所有观测设备，我要知道这光影的能量来源、投射角度、维持机制！”
“马援，立刻飞鸽传书北疆各关隘，所有守军不得擅自攻击光影，更不得靠近！违令者斩！”
一道道命令如疾风骤雨般下达。整个未央宫迅速进入战时状态，但这次敌人不是匈奴铁骑，不是混沌怪物，而是悬在天上的、一只不知来历的“眼睛”。
两个时辰后，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
禽滑厘的报告最让人不安：“陛下，那光影并非从太空投射而来。它的源头……就在长城以北三百里处的地下，深度约百丈。臣根据能量波动反推，那里应该有一个巨大的能量核心，正在汲取地热和灵能来维持投射。”
“地下造物？”王莽皱眉，“有多大？”
“至少……”禽滑厘咽了口唾沫，“至少相当于半个长安城。”
御书房里响起一片抽气声。半个长安城那么大的地下设施？这怎么可能！以北疆的工程水平，就是举全国之力挖一百年，也挖不出那么大的空间！
“除非不是人造的。”刘秀忽然开口，“陛下还记得西域的机械遗迹吗？那些天外造物的工艺远超当代。这地下设施，恐怕也是……”
也是高等文明的遗留物。这句话他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张衡的发现更惊人。他摊开临摹好的星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了瞳孔中的几何图形：“陛下，这根本不是随机图案。它是一套完整的……通信编码。”
“通信？”王莽凑过去看。
“您看这里。”张衡指着图形中的一组同心圆，“这其实是数字表达。从内到外，圆环数量分别是三、一、四、一、五，连起来就是三点一四一五——圆周率的前五位！”
他又指向另一组螺旋线：“这个螺旋的展开角度是一百三十七点五度，正是精细结构常数的近似值。还有这些交叉线，它们的交点坐标构成了质数序列……”
随着张衡的解释，那看似杂乱的星光图案逐渐显露出真容——这是一封用宇宙通用常数写成的信！
“它在说什么？”马援听得一头雾水。
张衡擦了把汗：“臣只破译了开头部分。大意是：‘观测点编号第七，文明代号炎黄，实验阶段二启动。倒计时：七百二十时辰。测试项目：信息交互与危机应对。’”
“七百二十个时辰……正好三十天。”王莽算得飞快，“实验阶段二？信息交互？危机应对？”
他忽然想起星核上那句“交互测试开始”。原来如此——第一阶段的“体检”结束了，现在开始第二阶段的“笔试加面试”！
“笔试考什么？”禽滑厘紧张地问。
“恐怕不只是笔试。”王莽看向北疆方向，“还有危机模拟。人家要看我们在压力下的反应能力、决策水平、文明韧性。”
清虚道长苦笑：“这倒像是仙家收徒的考验。先看根骨，再测心性，最后试应变。”
“问题是，”刘秀沉声道，“仙家收徒考不过顶多不收。这要是考不过……”
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想起晶体梭群离开时，守望者那句未说完的警告。高等文明的“淘汰”，恐怕不是落榜那么简单。
当晚，王莽召集核心团队制定应对策略。会议从戌时开到子时，争论激烈得像菜市口吵架。
马援主张强硬：“管它什么测试！直接派大军把那个地下设施挖出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禽滑厘反对：“不可！那设施能汲取地热，万一挖坏了引发地火喷发，整个北疆就完了！”
刘秀提议沟通：“既然对方发来信息，咱们就试着回复。用星核投射回应，表明立场。”
清虚道长担心：“万一回错了呢？就像对对联，对得不工整是要闹笑话的。这笑话咱们可闹不起。”
张衡怯生生举手：“那个……臣有个想法。”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最年轻的成员。王莽点头：“说。”
“对方用宇宙常数编码，说明他们认为这是文明间都能理解的‘语言’。”张衡整理着思路，“那咱们也回一套常数，但……加点特色。”
“什么特色？”
“算学常数加文学典故。”张衡眼睛发亮，“比如，咱们把圆周率、自然常数这些，跟《九章算术》的解法结合起来。再比如，用勾股定理的证明过程，拼成一副星图。既展示算学水平，又体现文化底蕴。”
王莽听得拍案叫好：“好主意！这就叫‘有文化的理科生’！禽滑厘，你配合张衡，三天之内拿出回复方案！”
方案定了，执行却不容易。首先得确定回复的“发送”方式。星核虽然能投射影像，但距离有限，不可能传到三百里外。
“用镜子。”禽滑厘想出办法，“在北疆建一座高台，台上布置数百面特制铜镜，用星核能量激活后，镜子能将光线投射到高空，形成可见图案。”
“工程量太大，时间不够。”王莽摇头。
“那就用火。”马援提议，“长城上有烽火台，咱们改进燃料，让烽火烧出不同颜色和形状！”
这个点子被采纳了。天工院连夜研发新型烽火燃料，加入不同矿物粉末后，火焰可以呈现青、红、紫三色，还能通过控制通风让火势忽明忽暗，形成简单编码。
同时，张衡团队加班加点设计回复内容。他们决定用三组信息：第一组是基础常数，表明“我们看得懂”；第二组是《周髀算经》中的天地测量法，展示文明特色；第三组……是个问题。
“问什么？”王莽看着草案。
张衡小心翼翼地说：“臣想问问，他们实验的目的是什么。但直接问太冒失，所以打算用数学方式表达——设计一个函数方程，解出来的答案就是‘目的’的隐喻。”
“隐喻？”
“比如，方程的解是‘最大化文明多样性’或‘寻找共生模式’。这样既含蓄，又能试探对方的态度。”
王莽仔细看了方程设计，不禁赞叹张衡的心思缜密。这年轻人不仅数学好，还懂外交辞令。
三天后，一切准备就绪。王莽亲率团队赶赴北疆，在居庸关外的山巅建立了指挥所。从这里望出去，夜空中的巨眼清晰可见，瞳孔里的星光图案每时每刻都在微妙变化，仿佛真的在观察着地面的一举一动。
子夜时分，测试开始。
三十座改进型烽火台同时点燃。青、红、紫三色火焰在长城线上连成一道光带，按照预定编码明灭闪烁。张衡站在观测台上，手持星核辅助计算，指挥着烽火的节奏。
第一组信息发送完毕。众人屏息仰望星空巨眼。
一刻钟后，瞳孔里的图案变了。原来的分形结构收拢重组，化作一个……对勾符号。
“它看懂了！”禽滑厘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紧接着发送第二组信息。这次用的是《周髀算经》中“测日影以定历法”的几何模型，用火焰位置模拟日影长度变化。这组信息更复杂，烽火台需要协同变化，有几处差点出错，好在及时纠正。
发送完毕，再次等待。
这一次等待时间更长。半个时辰后，巨眼瞳孔里浮现出两个符号：一个对勾，一个问号。
“什么意思？”马援挠头。
“意思是看懂了，但有疑问。”王莽解释，“大概在想：这群土着居然懂高等几何？”
第三组信息——那个隐喻问题的函数方程——在黎明前发出。这是最难的部分，需要用火焰的明暗模拟方程中的变量变化。张衡亲自指挥，嗓子都喊哑了。
当最后一簇烽火熄灭，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巨眼在晨光中逐渐淡去，但瞳孔里的图案没有立即消失，而是开始快速重组，最终凝聚成一行清晰的符号。
张衡用千里镜观察，手开始发抖：“它……它直接给出了答案。”
“答案是什么？”王莽问。
“方程的解是……”张衡翻译着，“‘筛选适应者，共抗大寂灭’。”
大寂灭？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巨眼继续变化，又浮现出一行新符号。这次不用张衡翻译，所有人都看懂了——那是一串倒计时数字：二十九日、七个时辰、三刻。
然后，巨眼彻底消散在晨光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长城脚下的阴影里，出现了一排奇怪的印记——那是巨眼最后一次“眨眼”时，光影在地面留下的痕迹。印记深约三寸，边缘光滑如镜，组成一个从未见过的图案。
清虚道长上前查看，刚靠近就脸色大变：“这、这不是印记！这是……空间裂隙！”
王莽心头一紧。他让刘秀用九幽之力探查，果然，那些印记所在的位置，空间结构出现了细微的扭曲，就像一张纸被刀划开了极细的缝。
“裂隙通往哪里？”马援问。
刘秀闭目感应良久，睁开眼睛时满是困惑：“不知道。臣的力量探进去，就像石子扔进深井，连回声都没有。但能感觉到……对面有东西，很多很多东西，正在等待。”
“等待什么？”
“等待裂隙扩大。”清虚道长声音发干，“这些裂隙现在只有头发丝粗细，连蚂蚁都过不来。但它们在缓慢扩张，照这个速度……”
他算了算：“二十九天后，正好能容一人通过。”
倒计时、裂隙、等待的生物、还有那个神秘的“大寂灭”——所有线索串在一起，指向一个可怕的结论：第二阶段测试，可能是让地球文明面对一场模拟的、甚至是真实的灾难！
而测试的评分标准，很可能就是看他们能撑多久，怎么应对，死多少人。
“够狠的啊。”王莽盯着那些空间裂隙，忽然笑了，“不愧是高等文明，考试都这么硬核。”
“陛下，现在怎么办？”马援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王莽转身看向南方，长安城的方向。晨光中，那座城市的轮廓若隐若现，炊烟正袅袅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城里的百姓还不知道，他们的头顶悬着一把三十天后落下的剑。
“三件事。”王莽收回目光，声音斩钉截铁，“第一，封锁北疆消息，避免恐慌。第二，禽滑厘带人研究空间裂隙，想办法延缓扩张速度。第三——”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第三，张衡，你负责破译‘大寂灭’的含义。我要知道，咱们可能要面对的是什么。”
“那裂隙对面可能过来的东西呢？”刘秀问。
王莽摸了摸怀中的星核。晶体温热依旧，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那温度里，多了一丝……期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看向渐渐亮起的天空，“既然人家要考咱们的应急能力，那就让他们看看，一个从废墟里爬起来无数次的文明，到底有多抗揍。”
回长安的路上，王莽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这真是一场测试，那么考官在哪？守望者？联盟？还是别的什么存在？
他想起星核那句“疫苗本身可能是弱化的病毒”。如果星核是疫苗，那这场测试，会不会是注射疫苗后的“抗体检测”？
检测什么呢？
检测地球文明有没有资格……成为更宏大计划的一部分？
这个猜想让他既兴奋又恐惧。兴奋在于，人类可能正站在文明跃升的门槛上；恐惧在于，门槛那边，未必是天堂。
回到长安的第五天，张衡带来了关于“大寂灭”的初步解读。他在古籍中找到了一段疑似相关的记载，来自一卷残破的商代甲骨文拓片。
“上面记载了一场‘天昏地暗三月，星辰俱隐，万物凋零’的灾难。”张衡指着拓片上的文字，“根据天文回溯计算，时间大约在三千二百年前，正好是三族先祖封印混沌的时代。”
“灾难的原因呢？”
“没说。但后面提到，灾难过后，‘天降晶石，持之者可活’。那晶石的描述，很像星核。”
王莽把玩着手中的星核。三千二百年前的天灾，晶石降临，混沌出现，三族封印……这些事件的时间线如此接近，绝非巧合。
“还有一个发现。”张衡补充，“臣对比了各文明的神话传说。希腊有‘诸神黄昏’，北欧有‘芬布尔之冬’，印度有‘劫灭’，中原有‘天地重开’——这些传说中的灭世灾难，发生时间都差不多。”
“你是说……全球性灾难？”
“而且可能是周期性的。”张衡声音发颤，“就像冬天一定会来，每隔一段岁月，宇宙就会进入‘寒冬期’。弱小的文明熬不过去，强大的才能幸存。而星核，可能是……越冬的粮食储备？”
越冬储备。这个词让王莽浑身一震。
如果宇宙真有周期性的“寒冬”，如果高等文明在提前播撒“种子”（星核），观察哪些文明能熬过去……
那这就不是测试，是选拔！
选拔能陪他们一起度过漫漫长夜的同伴！
这个认知让王莽坐立难安。他立刻召集核心团队，将这个猜想和盘托出。
“所以那些裂隙对面可能过来的东西，”马援咽了口唾沫，“不是敌人，是……考题？”
“可能是模拟‘寒冬期’的灾难实体。”刘秀推测，“看咱们有没有能力应对。”
清虚道长却摇头：“未必是模拟。老道感应那些裂隙，对面的气息混乱而狂暴，不像受控之物。倒像是……从某个囚笼里漏出来的。”
囚笼？王莽忽然想起皇陵地下的那些水晶柱，那些封印着历代王氏先祖的容器。
如果混沌是被封印的“病症”，那会不会有别的“病症”也被封印在别处？而现在，为了测试地球文明的“免疫力”，考官们故意打开了几个笼子？
“查！”王莽拍案而起，“禽滑厘，用星核扫描全国，找类似皇陵的封印点！刘秀，你感应地脉异常！清虚道长，推算天机变化！马援，整顿军备，随时准备开战！”
整个新朝机器全速运转起来。七天后的深夜，四份报告同时送到王莽面前。
禽滑厘：发现十一处疑似封印点，分布在全国各地，其中有七处能量波动异常活跃。
刘秀：地脉出现十九处“淤塞”，位置与封印点高度重合。
清虚道长：天象显示“群星隐曜，凶煞汇聚”，大凶之兆。
马援：北疆裂隙扩张速度加快，已能容鼠兔通过，有士兵报告听见裂隙对面传来“咀嚼声”。
王莽看着这些报告，手指在星核上轻轻敲击。晶体表面，倒计时的数字无声跳动：二十二日、三个时辰、一刻。
还有二十二天。
他走到窗前，望向北方的夜空。今夜无云，星河璀璨，那只巨眼没有再出现。但王莽知道，它就在那里，在看不见的维度里，静静观察着。
而星核在怀中，温热如常。
只是这一次，当王莽将意识沉入其中时，他仿佛听见了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那叹息里有期待，有担忧，还有一丝……歉意？
“你到底是谁？”王莽对着星核低声问。
晶体没有回应。但在王莽的感知里，星核深处的光暗能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交融、旋转，仿佛在准备着什么。
准备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窗外，长安城的万家灯火渐次熄灭。这座千年古都沉浸在睡梦中，对即将到来的一切，一无所知。
而御书房里的灯，亮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