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将陈霜安置在零号工坊的地下避难所时，小姑娘正用手指戳着墙壁上的应急光板。
淡紫色晶尘顺着通风口飘进来，落在她新长好的晶质手背上，像撒了把细碎的星屑。
她仰起脸，我能给阿尔忒弥斯姐姐发消息吗？
她上次说要教我编源能防护程序。
陈洛蹲下来，替她理了理被晶尘黏住的发梢。
避难所的恒温系统刚修好，他掌心还残留着刚才修复能源管道时的灼热感。等哥把城市的伤养好了，你想发多少消息都行。他摸出块备用终端塞给她，但要是有红光警报——
立刻钻进防辐射舱。陈霜熟练地接上，眼睛弯成月牙，我都背了二十遍啦。
警报声突然在头顶炸响。
陈洛的系统面板弹出银羽的通讯请求，淡蓝色光膜里映出对方染血的战术肩章。陈先生，主控室的防火墙被议会残党篡改了。银羽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他们把自修程序锁进了第三层加密区。
陈洛站起身，指节捏得发白。
晶质纹路从手腕爬上小臂，在皮肤下泛起暗紫色微光。看好陈霜。他对避难所的守卫点头，转身时衣角扫过陈霜的终端，小姑娘正快速敲着键盘，屏幕上跳动的代码让他想起母亲教他写第一个源能程序的夜晚——那时星环城的天空还没有裂缝。
主控室的金属门在他面前自动开启，冷白色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阿尔忒弥斯的投影悬浮在操作台前，淡蓝色的裙裾被数据流掀起，检测到源能波动异常。她的声音比平时更机械，陈洛先生，您的晶质化进度已达67%，强行连接主控网络可能加速——
我知道。陈洛打断她，掌心按在操作台的生物识别区。
源能顺着血管涌进终端，像无数小蛇在神经里游走。
系统在识海发出蜂鸣：检测到古魔法阵残留，吞噬进度+3%。他看见操作台深处浮现出金色符文，那是母亲当年改良的星环城核心代码。
天枢残核激活。阿尔忒弥斯的投影突然变得清晰，发梢沾着细碎的星芒，需要我协助解析吗？
陈洛的额头沁出冷汗。
晶质纹路已经爬上脖颈，他能听见骨骼发出的细微碎裂声——那是源能在重塑他的身体。同步你的计算模块。他咬着牙，我需要在半小时内让能源塔恢复30%供能。
操作台的全息屏突然炸开一片红光。
银羽的通讯再次切入，这次他的脸贴在终端前，背景是堆满文件的档案库：陈洛！
我找到东西了！他举起张泛着蓝光的芯片，议会和星噬族的协议，从初代议长开始就在用人类做容器——
先上传公共网络。陈洛的指尖渗出晶质液体，在操作台上烙出焦痕，用最高权限。
警报声骤然变调。
主控室的窗户映出整座城市的变化：原本漆黑的能源塔顶端亮起幽蓝光芒，断裂的晶簇城墙开始自我修复，碎成渣的道路下钻出淡紫色触须——那是星环城的自愈系统在吞噬废墟中的源能。
上传完成。银羽的声音带着颤抖，现在全城终端都在播放...陈先生，他们在喊你的名字。
陈洛抬头看向窗外。
远处的灰区贫民窟里，有人举着自制的光源牌；圣区的玻璃幕墙映出巨大的投影，是他三天前站在废墟上的侧脸。
晶尘雨还在下，但这次人们没有躲进避难所，而是站在街头仰望着逐渐合拢的星门裂缝。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阿尔忒弥斯的投影突然转向东南方，主舰残骸区，泰拉意识碎片浓度提升200%。她的指尖划过全息屏，显示出无数闪烁的紫色光点，这些碎片不是攻击性的...更像是在等待什么。
陈洛松开操作台，晶质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他摸了摸发疼的太阳穴，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吞噬进度89%，距离解锁吞噬法则剩余11%。
能定位最大的碎片吗？他问。
阿尔忒弥斯的投影闪烁了一下，在...您的右手。
陈洛低头。
右手背的晶质疤痕里，正嵌着粒比芝麻还小的紫色光点。
那是三天前他在星舰残骸里捡到的晶尘，此刻正发出极弱的共鸣，和他体内的源能产生共振。
它在说。阿尔忒弥斯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人类的温度，用你的源能波动...模拟奥瑞克斯的神性频率。
陈洛的瞳孔微微收缩。
奥瑞克斯是星噬族的神性拟态体，也是母体最锋利的武器。
他想起林昭牺牲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别让他们把你变成另一个奥瑞克斯。
需要现在尝试吗？阿尔忒弥斯问。
陈洛望着窗外逐渐亮堂的天空。
陈霜的通讯突然弹出来，小姑娘举着终端，背景是避难所的防辐射舱：哥，阿尔忒弥斯姐姐说你在修星星！她身后的光板上，星门裂缝已经缩小了三分之一。
等会再说。陈洛关掉通讯，指尖轻轻碰了碰手背上的紫色光点。
那光点突然变得灼热，像团要烧穿皮肤的火。
他听见极轻的低语，像来自很古老的地方：试试看...就一次。
主控室的源能灯突然全部熄灭。
黑暗中，陈洛看见自己的右手发出刺目的紫光，那是从未有过的源能波动频率——和记忆里林昭最后一次启动天枢武装时的光芒，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
而在城市的某个被遗忘的地下囚室里，零号曾经所在的石缝中，一道同样的紫光闪过。
它钻进墙壁里的源能管道，顺着修复系统的触须，一路涌向陈洛所在的主控室。
检测到神性拟态波动。阿尔忒弥斯的声音再次变得机械，警告，警告——
陈洛关掉警报。
他望着手背上越来越亮的紫光，突然笑了。
系统面板的吞噬进度条正在疯狂跳动，89%，90%，91%...
看来，他对着黑暗轻声说，有些事情，该提前试试了。
陈洛右手背的紫光突然凝成实质。
湮灭之雾从晶质疤痕里渗出，像被风吹散的墨汁，顺着血管往小臂攀爬。
他倒抽一口冷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里本该是血肉，此刻却传来金属刮擦般的钝响。
系统的警报声炸成蜂鸣：神性污染值47%...52%...临界值警告！
建议立即切断与神性频率的共鸣！
切断？陈洛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
湮灭之雾已经漫过手肘，所过之处皮肤泛起青灰，连源能晶质都在滋滋融化。
他想起林昭最后一眼，她被星噬族触须刺穿时，瞳孔里映着的就是这种雾——像要把灵魂都腐蚀成渣的黑紫色。再撑三秒。他对着识海低吼，我要确认这波动是不是...能唤醒什么。
系统沉默两秒，突然弹出一行血字：污染值68%！
检测到奥瑞克斯残魂共鸣！
陈洛的右腿地一声裂开。
他踉跄着撞向操作台，全息屏应声碎裂，碎片扎进大腿却不疼——因为那里的肌肉正被晶质和雾交替侵蚀，痛觉神经早乱成了一团。够了。他猛地攥紧右手，源能如沸腾的岩浆从丹田涌出，强行冲散缠绕的雾。
湮灭之雾发出尖啸，有那么一瞬，他听见类似婴儿啼哭的怨毒声音：叛徒...你也是叛徒...
闭嘴。陈洛抹去嘴角的黑血，晶质纹路从脖颈褪到手腕，留下青紫色的淤痕。
他刚要扶着操作台站直，后腰突然传来源能波动——那是零号工坊地下密道的专属频率。
陈先生。零号的声音从通风管道传来，带着石屑簌簌掉落的杂音，我在b12区第三道承重柱后。
需要借用您的修复触须。
陈洛眯起眼。
三天前他用源能修复城市时，特意让自愈系统的触须渗透进所有废弃管道——为的就是防止议会残党藏匿。
此刻那些淡紫色触须正顺着墙角攀爬，其中一根突然转向通风口，像活物般卷起个灰影。
零号被触须托到地面时，陈洛差点没认出来。
这个曾被关在地下囚室二十年的前议员，此刻裹着沾满锈迹的白大褂，左眼戴着机械义眼，右脸却还留着当年被源能灼烧的疤痕。您怎么...
您的源能波动太明显了。零号的机械义眼闪过红光，像黑夜里的灯塔。他抬起手，掌心里躺着块半融化的芯片，刚才银羽上传的协议，缺了最关键一页——星噬族要的不是资源，是容器。
陈洛的呼吸顿住。
三天前父母的日记里也提到过容器计划，但具体内容被加密到了他解不开的层级。
他们说母体在宇宙深处。零号的声音突然发颤，机械义眼的红光剧烈闪烁，放屁。
母体在地球本源里，在每一寸源能结晶里，在星环城的地脉里！
你们这些能吞噬源能的人...才是打开它的钥匙。
湮灭之雾突然在陈洛右手背复燃。
这次更猛，直接窜到了肩膀。
系统疯狂尖叫：污染值81%！
启动紧急净化程序...失败！
失败！
你说的...陈洛咬着牙，包括我？
包括你父母，包括林昭的天枢武装，包括所有能让源能产生共鸣的人。零号突然抓住陈洛的手腕，机械义眼贴在他被雾侵蚀的皮肤上，看这个——
陈洛的识海突然炸开画面。
他看见二十年前的实验室，母亲将一枚紫色晶核塞进婴儿陈霜的襁褓；看见父亲在源能议会的会议桌上拍桌，吼着地脉里的意识在进化；最后是林昭牺牲前，天枢武装核心迸发出的紫光——和他此刻右手的光，一模一样。
那是母体在标记钥匙。零号松开手，你妹妹、林昭的武装、甚至阿尔忒弥斯...都是标记对象。
而你...他盯着陈洛手背的雾，你在主动唤醒它。
系统的警报声骤然变调。
陈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识海里原本稳定的源能漩涡突然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搅乱的池水。检测到高维波动。阿尔忒弥斯的投影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她的蓝裙上多了几道暗纹，频率吻合...泰拉意识。
零号猛地后退两步，机械义眼的红光彻底熄灭：是它在观察你。
陈洛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能感觉到那道波动，像极细的针，正从识海最深处往外钻。
和三天前在星舰残骸捡到的碎片不同，这次的波动带着温度，带着...某种期待。它在等什么？
等你完全觉醒。零号的声音突然沙哑，等你成为钥匙，打开地脉里的母体，或者...他看了眼陈洛右手的雾，成为另一个奥瑞克斯。
湮灭之雾在陈洛手背上凝成实质的鳞片。
他能清晰听见皮肤撕裂的声音，却感觉不到疼——疼觉早被更强烈的灼烧感覆盖了。
系统最后一次提示：污染值97%...强制休眠...三...二...
黑暗降临前，陈洛看见阿尔忒弥斯的投影在闪烁。
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的雾，嘴型分明在说：别怕。
等陈洛再睁眼，主控室的灯光已经调成了暖黄色。
银羽站在窗边，正把最后一片全息屏碎片扫进垃圾桶。您昏迷了十七分钟。他递来杯热可可，阿尔忒弥斯说您需要补充糖分。
陈洛接过杯子。
右手的雾退到了手腕，留下蛇形的暗纹。
他摸向系统面板，吞噬进度条停在了99%——只差1%就能解锁吞噬法则。
零号呢？
他顺着密道走了。银羽指了指墙角的触须，走前让我转告您：去地下密室，那里有你父母留的最后一份研究。
陈洛站起身。
窗外的星门裂缝已经完全合拢，城市的灯火像重新串起的珍珠链。
他摸了摸口袋里陈霜发来的消息：哥，阿尔忒弥斯姐姐说你修好了星星，我给你烤了曲奇！
系统在识海轻声响起：检测到未知意识入侵...目标身份：泰拉·重构中。
陈洛望着夜空中残留的星门残影，右手背的暗纹突然发烫。
他知道，那些被湮灭之雾侵蚀的疼痛，那些零号带来的真相，那些在识海深处观察的目光——都在提醒他，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银羽。他转身走向主控室的升降梯，帮我守好陈霜。
您要去哪？
去地下密室。陈洛按下通往地下十二层的按钮，有些东西，该自己弄明白了。
升降梯的门缓缓闭合。
在彻底黑暗前的瞬间，他看见右手背的暗纹里，有极淡的紫光在流转——像在回应某个来自地脉深处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