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赤月的指尖。
那缕血炎刚熄，皮肤还带着灼烧后的微温。她没动，手仍贴在心口，掌下是凰云的手背，脉搏一下一下撞着她的掌纹。
凰云抬头看她。
赤月垂眼。
两人谁都没说话。可空气里那种紧绷的东西松了。不是突然断开，是一寸一寸软下来的。
凰云把头靠回去，这次更稳，肩窝压进赤月的锁骨下方。她听见对方呼吸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平下来。
“你刚才说怕找不到我。”凰云开口，声音低，但很清楚，“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怕。”
赤月手指蜷了半分。
“我不是怕死。”凰云继续说，“我是怕有一天，你为了护我，把自己烧干净了，连灰都不剩。”
她抬手，指尖划过赤月眉角那道疤。指腹粗糙，和她平时的样子不一样。
“你记得这伤怎么来的吗？”
赤月喉结滚了一下。“蚀魂箭。”
“那天你替我挡下第三支。”凰云说，“我抱着你从祭坛跑出来，血顺着你后背流到我手腕上。我不敢停，也不敢回头。我知道后面还有人追。但我更怕你睁不开眼。”
她顿住。
“你昏迷那三天，我没合过眼。不是因为责任，是因为只要闭上眼，我就看见你倒在我面前，再也不会动了。”
赤月左手收紧。
“所以你说你怕失去我。”凰云转过脸，正对着她，“可我也怕。怕你走在我前面，怕你一声不吭就替我扛下所有劫难，怕我来不及拉住你。”
风刮过来，吹起两人衣摆。
赤月想说什么，张了嘴，又闭上。
凰云笑了下。“你不擅长讲这些话，我知道。你宁可用剑劈开一座山，也不愿意说一句‘我需要你’。”
她伸手，握住赤月另一只手。
“但今天，我来说。”
“你在，我就在。”她说，“不管前方是刀山还是虚无裂缝，我都会站在你旁边。不是因为你保护我，而是因为我选择和你一起走。”
赤月眼底闪了一下。
“我不只是你的后盾。”凰云声音沉下去，“我是你的同伴。你的战友。你的……归处。”
她停了一瞬。
“以后别再说什么‘我会找到你’。因为根本不会有‘你不见’的那一天。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去找我。我会一直在你视线里，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我。”
赤月盯着她。
很久。
然后她低头，把脸埋进凰云发间。动作笨拙，像第一次学着拥抱别人。
凰云没动。
“你说你要守护我。”赤月终于出声，哑得不像话，“可你明明比我弱。”
“嗯。”凰云点头，“体修路上，我打不过你。遇敌冲锋，我也挡不住第一击。”
“但你能算尽天机，能布下万阵，能在所有人放弃的时候，还能冷静地推演出活路。”赤月说，“你比我聪明。比我看得远。”
“可我没有你的心。”凰云打断她，“你有最硬的骨头，也有最软的一块地方，刚好装着我。”
她抬手，按上赤月胸口。
“这里。”她说，“它跳一下，我就还在。”
赤月抓住她的手腕。
没有甩开。
“我不许你死。”赤月说，“你要是敢在我前面闭眼，我就把你背回古战场，用焚寂烧穿轮回门，把你抢回来。”
凰云笑出声。“你还真敢想。”
“我说真的。”赤月声音冷下来，“你要是走了，我不转世，不投胎，就在人间守着你的魂印。等你哪天重修成人，我立刻杀上去，把你绑回来。”
凰云止住笑。
她看着赤月的眼睛。
里面没有玩笑。
只有铁一般的执念。
她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但她没让眼泪掉下来。
“好。”她说，“那我答应你——我不会死在你前面。我不会让你有那个机会去闯轮回。”
她反手握住赤月的手指。
“我们同生共死。”她说，“不是口号。是命定。”
两人十指交扣。
这一次，握得极深。像是要把对方的骨头嵌进自己的掌心里。
朝阳彻底升起。
金光漫过屋脊，照在两人身上。影子被拉长，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赤月依旧站着不动。
但肩膀已经完全松了。不再是那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而是一座安静燃烧的灯塔。
凰云靠在她肩上，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目光落在远处山门外的天空。
那里有一道极淡的裂痕。
很小。
几乎看不见。
但她看到了。
而且那道裂痕，正在缓慢移动。
朝着宗门方向。
凰云没动声色。
她只是把赤月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怎么了？”赤月察觉。
“没什么。”凰云摇头，“风有点大。”
赤月信了。
她低头，下巴轻轻蹭了下凰云发顶。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凰云闭上眼。
三息后，她忽然开口：“赤月。”
“嗯？”
“如果有一天，整个世界都反对我们，你还站在我这边吗？”
赤月看她。
“谁反对都没用。”她说，“我只认你一个方向。”
凰云嘴角动了动。
还想问什么。
赤月却先一步开口：“你呢？如果我变成真正的煞星，屠尽八荒，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凰云直视她眼睛。
“你会杀尽恶人，但不会滥杀。”她说，“就算所有人都喊你魔头，我也知道你是谁。”
她抬手，抚上赤月的脸。
“你是我亲手选的路。”她说，“我怎么可能中途下车？”
赤月喉咙动了下。
她没说话。
只是把凰云的手按得更深，贴在自己脸上。
阳光越来越亮。
照得屋顶瓦片发烫。
远处传来早课钟声。
一声。
两声。
第三声响起时，凰云忽然抬眼。
她看见那只手。
从裂痕中伸出。
半透明。
指尖朝下，正对宗门祭台。
和乱流中那只一模一样。
她没喊。
也没动。
只是把脸埋进赤月颈侧，声音轻得只剩气音：“别回头。”
赤月身体一僵。
“现在。”凰云贴着她皮肤说，“带我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