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赤月的手背上。
她还按着剑柄。指节发白,掌心有干涸的血块。焚寂不再震颤,可她的手没有松开。
凰云站在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
赤月察觉视线,侧脸对上那双眼睛。
凰云的目光很静。像夜里不落的星。
赤月移开眼。望向远处山门。那里灯火已灭大半。弟子们散去。演武场只剩零星人影收拾残局。红绸挂在树梢,被风吹得晃。
她喉咙动了一下。
右手终于从剑柄上松开。一缕血炎在指尖燃起,微弱地跳了两下,熄了。
凰云抬起手。指尖轻轻碰她手背。
赤月没躲。
那只手顺着她的手腕滑下,握住她的手指。
十指交扣。
“你还在绷着。”凰云说。
赤月没回答。肩线却是松了一寸。
“刚才你在看什么?”凰云问。
“……没什么。”
“骗人。”凰云声音低了些,“你登高不是为了查敌情。你是想确认我是不是还在你旁边。”
赤月呼吸一顿。
她低头。看见自己右臂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但裂口未合。衣袖烧焦,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旧疤。
“那一瞬。”她开口。声音哑。
凰云等下去。
“在乱流里。”赤月继续说,“命锁的光……断了。”
她停住。像是说不出下一个字。
凰云没催。只是握紧她的手。
“我看不见你。”赤月说,“也感觉不到你。连焚寂的回应都变迟钝。我以为……”
她没说完。
可她说不下去的时候,手却攥得更狠。几乎要把凰云的手骨捏碎。
凰云皱眉。没喊疼。
“我以为你没了。”赤月把话说完。
风刮过来。吹得两人衣袍翻飞。
凰云终于动了。她往前半步,靠上赤月的肩膀。
赤月身体一僵。
“我在。”凰云说。
她没再说别的。只是把头轻轻贴在对方肩上。
赤月站着不动。像一座刚熄火的火山。余温还在,但不再喷涌。
她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底的冷硬裂开一道缝。里面是藏了太久的慌。
“我不怕死。”她说,“我杀过太多人。走过太多战场。死对我来说,像喝水一样平常。”
“但我怕找不到你。”她说,“如果有一天,命锁断了,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她声音越来越低。
“我连你的味道都记不清了。只知道靠近你的时候,战意会稳。焚寂不会乱。心里……不会空。”
凰云抬手。指尖抚过她眉角的伤痕。
“那次在古战场,你为我挡下蚀魂箭。三天没醒。我守着你。你说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第一次怕了。”
“不是怕你死。”赤月说,“是怕你醒来后,再也不看我。”
凰云的手顿住。
“我知道我笨。”赤月说,“我不懂怎么说话。你不高兴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哄。你累的时候,我只会站在旁边。我想护着你,可我总觉得自己不够强。”
“我拼命练《焚天战诀》,不是为了赢谁。”她说,“是为了能一直站在你身边。可那天在乱流里,我连这点事都做不了。”
她终于转头。直视凰云的眼睛。
“我真的好怕。”她说,“怕你走。怕我抓不住你。怕我连害怕都来不及说出口,你就不见了。”
她的声音抖了一下。
凰云看着她。眼眶有点热。
她没哭。只是把脸埋进赤月的颈窝。
赤月一震。
“我没走。”凰云说,“我也不会走。”
她抱紧她。
“命锁是双向的。”她说,“你感觉到它断,是因为我在另一头拼命拉。我比你还怕失去你。”
赤月没动。像是不敢呼吸。
“你以为只有你在守护我?”凰云声音闷在她肩上,“你才是那个一直在撑的人。你用一把剑,劈开所有挡在我前面的路。你什么都不说,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告诉我——你会在。”
她抬起头。
“所以别再说你不够强。”她说,“你是我唯一的依靠。如果你倒了,我才真的活不下去。”
赤月盯着她。
她从未听过凰云说这种话。
那个永远从容、永远算无遗策的人,此刻眼里有泪光。
赤月抬手。拇指蹭过她眼角。
“别哭。”她说。
“我不哭。”凰云吸了口气,“我只是……太想让你知道这些了。”
风又起。
吹得屋顶瓦片轻响。
远处最后一盏灯熄了。
整座宗门陷入安静。
赤月低头。看见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指节粗大,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凰云的手白净修长,指尖微微泛凉。
她把那只手放进自己怀里。贴着心口。
“以后。”她说,“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跟着。”
“就算命锁断了,我也能找到你。”
“你怎么找?”凰云问。
“用脚。”赤月说,“一步一步。走到世界尽头。只要你留下一点痕迹,我就不会停。”
凰云笑了下。眼角还有湿意。
“那你得记得吃饭。”她说,“别饿死在路上。”
赤月也扯了下嘴角。
很小。但确实是笑了。
他们站着。没有再说话。
东方的天完全亮了。阳光铺满山巅。照在赤月脸上。她眯起眼。
忽然,她左手收紧。
凰云察觉。立刻抬头。
赤月望着朝阳后的某一点。
呼吸变了。
赤月的右手已经抬起。
指尖一缕血炎重新燃起。很小。却极稳。
她盯着那点火苗。
火光映在她瞳孔深处。跳动了一下。
然后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