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抱着那柄比他个子还高的破扫帚,对着眼前那座几乎与他眉毛齐平的小土堆,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这土是阿莽刚才和那头名叫“大黑”的黑熊比赛刨坑时扬出来的,新鲜、湿润,还带着几根倔强的草根和一块疑似阿抠珍藏目录上的“七彩琉璃石”(其实是破酒瓶底)。他扫一下,尘土飞扬,呛得他直咳嗽,感觉不是在扫地,而是在给山头进行沙尘暴美化。
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也学阿莽把脑袋暂时种进土里逃避现实时,一股阴冷、粘稠如同毒蛇般的气息,毫无征兆地悄然笼罩了整个山头。夜枭停止了啼叫,连聒噪的夏虫都瞬间噤声。
血煞真人,这位重生的魔教长老,凭借着前世记忆里的精准坐标和对仇恨的执着导航,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行而至。他伏在一块记忆里本该是阵法节点的巨石后面(现在这块石头被画上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阴影,扫视着这片他曾饮恨败北的“耻辱之地”。此仇不报,他血煞枉为魔!他甚至连复仇成功的感言都在心里排练了八百遍。
然后……他的目光凝固了,大脑像是被一柄无形重锤狠狠砸中。
歪脖子树呢?那棵承载着隐秘阵眼、灵气盎然的灵植呢?怎么只剩半截焦黑木桩子了?木桩上那用某种暗红色液体(希望是朱砂,但他闻着像过期妖血)涂鸦的“阿莽天下第一”又是什么鬼画符?
灵穴呢?那个氤氲着纯净灵气、他前世觊觎已久的修炼宝地呢?怎么变成了一个直径三丈、深达五尺、还在不断扩大的巨坑?坑里那个光着膀子、汗流浃背的壮汉,正和一头同样吭哧吭哧的黑熊,比赛谁刨土刨得更快更深,尘土飞扬,宛如大型施工现场!
囤积物资的山洞呢?那个被他视为潜在补给点的隐秘洞穴呢?洞口怎么被一堆亮晶晶的“垃圾”堵得严严实实?从破碎的瓷碗到生锈的铁钉,在月光下折射出廉价的光芒。那个穿着员外服、一脸精明(或者说抠搜)的僵尸,正叉着腰,对蹲在树枝上啃松果的松鼠进行严肃的“商业谈判”:“……一颗!最多再加半颗!你这松果品相一般,尾部还有虫眼,若非看在你我邻里份上……”
还有那个书生僵尸,为什么围着同一块西瓜大的石头,已经顺时针转了十八圈,嘴里还念念有词“左三圈,右三圈,出口何在?”?那个哲学家僵尸,居然蹲在一坨新鲜的、还冒着热气的熊粪旁边,单手托腮,眼神深邃,仿佛在参悟“生命轮回与物质转化”的终极奥义?!
最让他道心剧烈震颤、几乎当场裂开的是——那个本应在月光下吐纳修炼、气场日渐强大的幽冥圣女沈跳跳!她居然优哉游哉地坐在那口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棺材盖上,手里捧着个会发光的“板砖”,对着它眉飞色舞、语气欢快地喊道:“感谢‘魔教小透明’送出的火箭!老板大气!说到做到!下次直播,就让阿莽一拳把左边那块碍事的大石头打成粉末,给大家种土豆玩!”
血煞真人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逆冲而上,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眼前阵阵发黑。
这……这和他记忆里那个虽然行事跳脱不羁、眼神却锐利如刀、周身隐有幽冥之气环绕的未来大能完全不同!这根本就是一群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兼职干拆迁的临时工在搞午夜团建!他的复仇剧本,从开场布景到主角人设,全他妈崩坏了!
“不!这不可能!” 他在内心发出无声的咆哮,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剧本不是这样的!天命何在?!!”
复仇的怒火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他的理智和最后一丝谨慎。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就算场面诡异得让他头皮发麻,也必须按计划行事!先下手为强!
“幽冥圣女!纳命来——!” 血煞真人积蓄已久的力量轰然爆发,从巨石后一跃而出,周身魔气如同决堤洪流般翻滚涌出,将他映衬得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他双手急速结印,施展出前世耗费百年苦修、曾让正道闻风丧胆的绝杀魔功——“血海滔天”!
霎时间,暗红色的魔气如同实质的潮水,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浓郁的血腥味,呼啸着向棺材盖上的沈跳跳席卷而去!魔气中隐现无数扭曲痛苦的怨魂面孔,发出凄厉刺耳的嚎哭之声,声势骇人至极!这一击,他凝聚了重生以来的全部怨念与修为,自信足以将眼前这片“违章建筑”连同那个不务正业的圣女一同从世界上抹去!
然而,现实给了他更沉重的一击……
那汹涌澎湃、足以侵蚀金石的精纯魔气,刚刚弥漫开来,还没接近棺材十丈范围,就被阿莽和黑熊比赛刨坑扬起的、铺天盖地的黄色尘土给结结实实地盖了下去!魔气与尘土混合,瞬间变成了粘稠的暗红色泥浆,“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非但没了丝毫威慑力,反而像是给坑洼的地面做了次失败的粉刷。
那试图凝聚成恐怖血魔影的血色光华,刚闪烁了两下,就被财务总监阿抠注意到了。阿抠眼睛一亮,以为是什么新型的、无需灵石的可持续照明技术,立刻拿着算盘冲了过去,围着那闪烁不定的血光上下打量,手指飞快掐算,嘴里嘀咕着:“发光强度尚可,色彩饱和度不足,能量波动剧烈导致损耗偏高,性价比有待评估……若能稳定输出,或可替代夜明珠……”
而他这蓄力至巅峰、引动天地能量剧烈波动的绝杀一击,所产生的强大灵压,只是让一直在原地转圈找路的阿萌稍微偏了偏头。阿萌用那双纯净无暇、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睛,疑惑地看了一眼这个浑身冒红光、姿势夸张、还啊啊大叫的“不明物体”,觉得他不仅挡路,还有点吵,妨碍了自己思考“第19圈会不会有不同结果”的严肃问题。
沈跳跳终于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和光影效果从直播互动中拉了回来。她抬起头,皱着眉头,像看一个打扰了课堂纪律的差生一样,不满地瞪了血煞真人一眼,语气带着明显被打断的不悦:“你谁啊?大晚上的在这里放烟花?还是声控的?差点吓跑我的……呃,‘家人们’。” 她说着,还贴心地将手机镜头转向血煞真人,似乎想让他跟直播间的观众打个招呼。
“噗——哇!!”
血煞真人再也压制不住那口翻腾的气血,一口滚烫的老血如同喷泉般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惨的弧线,足足溅出三丈远。他指着沈跳跳,手指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变白,声音凄厉、嘶哑、充满了世界观崩塌的绝望与不甘:
“你、你们……剧本里没写你们这么能拆家啊?!也没写你们还搞直播啊?!我的复仇……我的霸业……这不对!!!这不对——!!!”
极度的愤怒、难以言喻的憋屈、以及认知被反复按在地上摩擦后产生的彻底崩溃感,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这位重生归来、立志要逆天改命的魔教长老,竟硬生生气得体内魔元失去控制,疯狂逆流冲撞经脉,他双眼猛地翻白,喉咙里发出“咯咯”几声怪响,随即身体一僵,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嘭”地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些许尘埃。昏厥前,他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下辈子……老子就算魂飞魄散……也他妈再也不重生了……
一袭青衫的顾清弦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旁边,他看了看地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省的血煞真人,又看了看不远处棺材盖上继续和直播间家人们商量“是种土豆还是种红薯”的沈跳跳,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是一种“又来了”的习以为常。他熟练地俯身,拖起血煞真人的一条腿,像拖一袋即将被处理掉的厨房垃圾般,步履轻松地往山下走去,边走边低声叹息:“哎,又一个被现实毒打的重生者,何苦来哉,老老实实找个厂打螺丝不好吗……”
沈跳跳耸耸肩,对着直播间镜头露出一脸纯真无邪的无辜表情:“家人们看到了吧,山下的怪人就是多,总喜欢来我们这儿表演原地爆炸和躺尸行为艺术。好了,无关人员已清场,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觉得种土豆扣1,觉得种红薯扣2……”
直播间里,弹幕早已被疯狂刷屏的“哈哈哈哈哈哈”、“”、“”、“心疼反派三秒然后笑死”、“主播你们到底是什么神仙剧组?”、“这直播效果炸裂!”彻底淹没,礼物动画更是闪成一片。
而另一边,抱着扫帚、目睹了全过程的林凡,默默地、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扫帚柄,看着血煞真人被拖走时在地上留下那道长长的痕迹,又偷偷瞄了一眼那边其乐融融(?)的直播现场,以及各忙各的、但每一个都散发着“不好惹”气息的僵尸们,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心中只剩下一个无比坚定、闪烁着智慧光芒的念头:
“扫落叶真好,至少安全……以及,千万,千万,不能得罪那个拿算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