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群在空中抖得像卡顿的投影仪,黑洞边缘的裂纹越扩越大。婴儿那声“滴”还在走廊里回荡,短促得像重启键被按下。我盯着他小手,脑子里闪过第一次绑定系统时的提示音——也是这个调,清冷、机械、不带情绪。原来这玩意儿不是哭不是笑,是开机自检。
“再来一次。”我低声说,拍了下婴儿后背。
他扭头看我,眼睛黑得发亮,张嘴——
“滴!”
高频,尖锐,像是信号干扰器直接怼进系统耳朵。金鱼群猛地一震,其中一条尾巴抽搐,光痕断了一截。黑洞开始收缩,但没消失,反而在中心凝出一点更深的黑,像瞳孔缩紧。
柯谨靠在墙边喘气,半截粉笔捏得发白。他抬手想补图,可手指刚动,拓扑蓝光就闪了两下,灭了。引力陷阱彻底崩了。
老秦的清洁车重新滚动起来,水珠砸地,声音恢复了节奏。赵培生嘴角咧开,那张脸又开始抽搐,像是信号传输不良的摄像头,画面卡顿。
“陈默。”电子音再次响起,这次是从赵培生嘴里发出来的,一字一顿,像老式打印机吐纸,“记忆剥离程序……启动。”
我后脑一紧,像是有人拿冰锥往太阳穴里钻。眼前画面炸开——
1989年,实验室,白墙,铁床,我被绑着,头颅两侧插满导线,墙上挂钟指向3:17。一个穿中山装的背影站在操作台前,手里拿着手术刀,刀尖滴着血。镜头拉近,那人转头,是程砚,机械义眼泛着红光。
这不是我的记忆。
但我能感觉到那根导线插进脑子的疼。
“关闭线索共振。”我咬牙,立刻切断系统连接。腕表金光瞬间熄灭,表盘裂痕像干涸的河床。
可那画面还在。
手术台上的“我”睁着眼,嘴唇动,没声音。程砚举起刀,对准太阳穴。
“别让他们拿走你。”
林晚秋突然抱住我,手臂环得死紧。她脖颈处浮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像是血管里流着熔化的金属。那股暖流从她掌心涌进我后背,像一道防火墙,直接把入侵的记忆画面冲散。
我喘了口气,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
“你还活着。”她贴在我耳边说,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我没回,低头看她。她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发紫,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可她手没松,反而更用力。
“你刚才……干了什么?”我问。
她摇头,没说话,只把婴儿往我怀里塞。婴儿不哭不闹,眼睛盯着我,像是能看穿什么。
我接住他,手肘一沉。这孩子太轻了,像一团没成型的雾。
赵培生还在笑,那张脸扭曲得不像人脸。他抬手,口袋里的金鱼游出,在空中排成环形,黑洞重新扩张。老秦的清洁车加速冲来,车底拖出一道绿痕,像是漏了什么东西。
“躲开!”我一把推开柯谨,抱着婴儿往后跳。
轰——
清洁车撞上黑板,当场炸开。绿色雾气喷涌而出,像液态的苔藓在空气中扩散。雾气碰到墙面,墙面立刻长出绒毛状的绿斑,迅速蔓延。
操场方向传来脚步声,整齐划一,像是阅兵。
我冲到窗边,扒开裂缝往外看。
操场上全是学生,几十个,上百个,眼神呆滞,排着队往雾气中心走。他们眼球泛着金属光泽,瞳孔里浮现出程砚的机械义眼图案,像是被统一刷了系统。
“孢子。”林晚秋站到我身后,声音虚弱,“它们在寄生,把人变成记忆载体。”
“目的呢?”我问。
“不是杀人。”她盯着雾气中心,“是收集。他们在找你的记忆。”
我脑子里一炸。
难怪要启动“记忆剥离程序”。他们不是想杀我,是想把我脑子里的东西抽走,连同那些闪回的、不属于我的画面,一起打包带走。
“逻辑链强化。”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
视野瞬间清晰,雾气的扩散路径在我眼里变成一条条数据流。它不是随机蔓延,而是沿着五角星的顶点推进,每一步都精准卡在建筑结构的共振频率上。
这根本不是自然扩散。
是程序执行。
我抓起地上那半截粉笔,蹲下,在地面快速画出反向五角星。线条刚闭合,空气微微一震,雾流方向偏了十五度,暂时绕开了宿舍楼入口。
“有效。”我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钟楼方向传来钟声。
铛——
比平时快了一倍。
我抬头看表,指针也在疯转,和钟声同步。每响一声,雾气就膨胀一圈,像是被充了气。操场上的学生走得更快了,脚步踩在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
“钟声不是报时。”我盯着钟楼尖顶,“是启动指令。”
林晚秋突然伸手按住我手腕。她指尖冰凉,掌心却烫得吓人。
“别去。”她说。
“不去也得去。”我甩开她手,“钟楼是信号源,现在整个系统都在被程砚远程操控,不清掉它,所有人迟早变成孢子容器。”
她没拦我,只是低头翻开彼岸花笔记本。纸面空白,没有血字,但她手指划过纸面,留下一道金色划痕,像是用熔金写的字。
“他们不是只想要你的记忆。”她抬头看我,“他们要的是……你第一次绑定系统的瞬间。”
我愣住。
那是十八岁生日,匿名信,医院监控截图,母亲死亡的画面。也是我第一次听见系统声音的时刻。
“为什么?”我问。
她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你在钟楼被剥离记忆,你就不再是‘你’了。系统会认新主人。”
我冷笑:“所以程砚想当系统宿主?”
“不。”她声音更低,“他不是要当宿主。他是要证明——你从来就不是被选中的人。”
我喉咙一紧。
这时,婴儿突然扭头,盯着钟楼方向。他小手抬起,又是一声“滴”。
短促,精准,和钟声错开半个节拍。
钟楼的钟声猛地一滞。
像是系统被插了广告。
我抓住机会,把婴儿塞给林晚秋:“看好他,别让他再出声,除非我喊。”
她点头,抱紧婴儿。
我转身冲向走廊尽头,脚踩在还在震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腕表突然震动,屏幕闪出一行字:
【检测到记忆剥离程序,建议立即分离。】
我没理它。
跑过转角,迎面撞上老秦。他站在雾气边缘,清洁车只剩个架子,身上绿斑已经爬到脸上,眼球完全被机械义眼覆盖。
他抬手,手里不是拖把,是一根金属导管,尖端闪着蓝光。
“记忆载体准备就绪。”他开口,声音是程砚的。
我侧身躲过第一击,导管擦着校服划出火星。第二下更快,直奔太阳穴。我低头,反手抓住他手腕,用膝盖顶他肘关节。
咔。
骨头断了。
他没叫,动作也没停,另一只手直接插进自己胸口,掏出一团绿色菌丝,朝我脸上甩来。
我后仰,菌丝贴着鼻尖飞过,粘在墙上,瞬间长成一片孢子网。
老秦趁机后退,退进雾里。
我喘着气,摸向腕表。金光已经退了,但表盘裂痕深处,还有一点微弱的红光在闪。
像是系统在待机。
我盯着那点红光,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婴儿第一声“滴”开始,系统就没再出声。
不是被干扰。
是沉默。
它在看戏。
我转身往回跑,雾气已经开始往教学楼蔓延。林晚秋还在原地,抱着婴儿,脖子上的金色纹路越来越亮。
“我们得去钟楼。”我说。
她抬头,眼神忽然变了,像是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你真的以为,”她轻声说,“你能打赢一个早就活在你脑子里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