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老庙比城南的河神庙更破败,断壁残垣,荒草丛生。狄云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远处观察。
果然,在庙门口一个避风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破旧的乞丐服,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正靠着墙根打盹。但狄云敏锐地注意到,那乞丐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粗大,布满老茧,绝不是普通乞丐的手。而且,即使在打盹,他的耳朵也似乎在微微动着,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是言达平。他伪装得很好,但瞒不过狄云。
狄云没有立刻上前。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也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
他在附近转了一圈,找到一个在街边游荡、看起来有些滑头的小混混。狄云走过去,塞给他一小块碎银子。
“帮个忙。”狄云低声道,“去那边老庙,跟墙角那个老乞丐说句话。”
小混混掂了掂银子,咧嘴笑了:“爷,您说。”
“你就说,‘万家失火,东西丢了,有人在查西城的生面孔。’说完就走,别回头,也别多话。”
小混混虽然疑惑,但看在银子的份上,爽快答应了。他晃悠到老庙前,装作路过的样子,在经过言达平时,快速低声说了一遍狄云教的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直“打盹”的言达平,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虽然没抬头,但狄云能感觉到,那乱发下的眼睛已经睁开了,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
鱼儿被惊动了。
狄云耐心地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晚,街上行人稀少。他才压了压斗笠,朝着老庙走去。
他没有直接走向言达平,而是在离他几丈远的地方停下,靠在一截断墙上,仿佛也在休息。
沉默了片刻。
“朋友,哪条道上的?”言达平沙哑的声音响起,头依旧低着,但方向对着狄云。
“过路的。”狄云声音平静,“听说昨晚万家不太平,丢了点要紧东西。”
言达平猛地抬起头,乱发下那双眼睛精光四射,死死盯住狄云:“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丢的是什么。”狄云迎着他的目光,“也知道东西现在在谁手里。”
言达平缓缓站起身,虽然还是那副乞丐打扮,但整个人的气势已经完全不同,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你是谁?”他声音里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我是谁不重要。”狄云淡淡道,“重要的是,万震山现在像条疯狗,丢了祖传的宝贝,正到处找呢。他怀疑是内鬼,也怀疑是……老朋友。”
他刻意在“老朋友”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言达平眼神闪烁,显然听懂了。“哼,他万震山也有今天!”他语气里带着快意,但随即又警惕地看着狄云,“你告诉我这些,想做什么?”
“做个交易。”狄云直接道,“我告诉你东西可能在哪里,你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去万家附近闹出点动静,越大越好。最好能让万震山以为,是你拿了他的东西,正在挑衅他。”
言达平眯起眼睛:“你想让我当靶子?”
“互惠互利而已。”狄云道,“你吸引了万震山的注意,我才有机会做我的事。而且,万一……你真能从万震山那里找到点什么呢?毕竟,你们师出同门,对他藏东西的习惯,总比别人了解。”
这话带着明显的诱惑。言达平对连城诀的渴望是刻骨的。他死死盯着狄云,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和背后的意图。
“我凭什么信你?”言达平问。
狄云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那是他从木匣里那几张纸上抄录下来的一小段连城剑法口诀,无关核心,但足以证明真实性。他手腕一抖,那张纸如同被无形的手托着,轻飘飘飞向言达平。
言达平伸手接住,展开一看,脸色顿时变了。这口诀,这笔迹……他太熟悉了!确实是师父梅念笙的东西!
他猛地抬头,眼中贪婪之色大盛:“东西真在你手里?”
“线索给你了。”狄云不置可否,“做不做,在你。”说完,他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言达平看着狄云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张纸,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最终,贪婪和对万震山的怨恨压倒了警惕。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收好,眼中闪过狠厉之色。
“万震山……咱们的账,是该算算了!”
夜色再次降临。
狄云藏身在万府对面的一条暗巷里,静静等待着。他相信,以言达平的性格和对连城诀的执念,他一定会行动。
果然,没过多久,万府侧面的围墙处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爆炸了!紧接着,是言达平那故意改变、却依旧能听出几分熟悉的狂笑声:
“万震山!你这欺师灭祖的叛徒!爷爷我来替师父清理门户了!你的宝贝在我这儿,有本事来拿啊!”
万府内顿时一片大乱!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呼喝声、兵刃碰撞声瞬间响起。
“言达平!是你!”万震山惊怒交加的咆哮声从府内传来,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暴怒。
计划成功了。言达平这把“刀”,果然好用。
狄云不再关注那边的混乱,他的目光投向了万府后院,戚芳所在的那个院落。前院的混乱和言达平的出现,吸引了绝大部分护卫的注意力,后院的守卫必然空虚。
机会来了。
他如同夜色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绕到万府后院,找到上次潜入的位置,轻松翻过高墙,落入院中。
后院果然安静许多,只有零星几个护卫紧张地守在各处通道,注意力也大多被前院的喧闹吸引。
狄云避开守卫,熟门熟路地来到了戚芳居住的那个小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窗户上,映出一个女子独自垂首而坐的剪影。
是芳妹!
狄云的心跳骤然加快。他压抑住立刻冲进去的冲动,仔细观察四周。小院门口只有一个护卫,正伸着脖子好奇地往前院张望。
狄云捡起一颗小石子,弹向远处的一簇花丛。
“啪嗒。”
那护卫被声音吸引,疑惑地走过去查看。
就在这一瞬间,狄云身形如电,掠过院门,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亮着灯的屋子的窗下。
他透过窗纸的缝隙,向里面望去。
只见戚芳独自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件小小的、似乎是婴儿的衣物,正在默默地缝补。烛光映着她苍白消瘦的侧脸,眼角似乎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过得不好。凌霜华没有看错。
狄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正要有所动作,突然,院外传来了脚步声和万圭不耐烦的声音:
“看好了!前院有点事,我过去看看!别让任何人进来打扰少奶奶!”
“是,少爷。”是那个护卫回来了。
万圭脚步声匆匆远去。
机会稍纵即逝!
狄云不再犹豫,轻轻叩响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