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重案组办公室只剩下零星几盏台灯还亮着，像黑暗中的孤岛。沈清音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并没有离开。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有些苍白。她面前摊开着“幽灵出租车”案的所有卷宗复印件——这是她下午以“熟悉案情”为由，从档案室借调出来的。
陆琛那句“保持通讯畅通”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也像一盏微弱的指引灯。她知道，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只是被动地等待“感觉”降临。
手指轻轻拂过卷宗上冰冷的文字和现场照片。第一名受害者，张志强，32岁，保险推销员。第二名，李伟明，28岁，餐厅厨师。第三名，赵永昌，25岁，便利店夜班员工。三个看似毫无交集的年轻男性，生命都以同样的方式，终结在那个冰冷的废弃货柜里。
她闭上眼，努力摒弃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些文字和图片上，试图捕捉那些可能附着在其上的、细微的情绪残留。这比直接接触物品要困难得多，如同在浩瀚的噪音中寻找特定频率的信号。
时间悄然流逝。办公室挂钟的秒针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更衬得四周寂静。
没有画面，没有明确的声音。只有一种弥漫的、阴冷的不安感，如同薄雾般萦绕不散。这感觉并非来自某个特定的受害者，更像是这个案子本身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恶意。
她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精神上的疲惫。通灵并非毫无代价，这种主动的、大规模的感知尝试，尤其消耗心力。
目光再次落到三名受害者最后出现的地点记录上。都是在深夜，都是在相对偏僻的路段搭乘出租车，然后……人间蒸发。
出租车……红色计价器……
昨晚触碰那件夹克衫时感知到的画面再次浮现——黑暗中跳动的红色数字，像不详的诅咒。
她拿起笔，在空白纸上写下“出租车”、“红色计价器”，然后画了一个问号。凶手是如何挑选受害者的？随机？还是有一定的模式？他使用自己的出租车，还是能轻易接触到他人的车辆？
这些问题，常规调查显然已经排查过，并无收获。
她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城市依旧有零星的灯火，像沉睡巨兽偶尔睁开的眼睛。凶手下一次出手，会在什么时候？下一个受害者，又会是谁？
一种紧迫感攫住了她。她不能干等。
犹豫了一下，她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那个新存的、没有备注名字的号码，是陆琛在下班前，面无表情地让她存下的。
“只用于案件汇报。”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语气公事公办。
此刻，这个号码在屏幕上显得格外醒目。她该打给他吗？汇报什么？汇报她一无所获，只是感觉到“不安”？
这只会加深他对她的不信任。
她放下手机，视线重新回到卷宗上。或许，她应该换一个思路。既然直接感知案卷困难，能不能从受害者最后接触的环境入手？
这个念头一起，便难以抑制。她知道这样做有风险，但比起坐以待毙，她宁愿冒险一试。
她再次拿起手机，这次是打给了阿Ken。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在外面。
“喂？沈师妹？”阿Ken的声音带着点意外，“这么晚还没休息？”
“Ken哥，不好意思打扰你。”沈清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我想再了解一下三名受害者最后被监控拍到的上车地点，能把你之前整理的那个地理位置分布图发我一份吗？我想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规律。”
“现在？”阿Ken愣了一下，“行啊，你等等，我手机里好像有存档，我找找发你。不过头儿不是让你……”
“我只是自己想再看看，熟悉一下。”沈清音打断他，语气平静。
“好吧，你等等。”阿Ken没再多问，很快，一张标注了三个红点的电子地图发到了沈清音的邮箱。
“谢了，Ken哥。”
“没事，你也别太拼了，早点回去休息。”
挂断电话，沈清音立刻打开邮箱，将地图打印了出来。三个红点分散在城市的不同区域，但仔细看，似乎都位于老城区与新兴商业区交界的、管理相对薄弱的边缘地带。
她看着地图，脑中飞速运转。如果她是凶手，她会在哪里寻找猎物？这些区域，监控覆盖不全，深夜人流复杂，确实是下手的好地点。
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成形。
她要去这些地方看看。不是以警察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潜在的“感知者”的身份。或许在案发的实际环境里，她能捕捉到更多残留的线索。
这个决定让她心跳加速。她知道这违背了陆琛“不许擅自行动”的命令。但如果她能找到关键线索，或许就能将功补过。
她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正是案发的时间段。
没有再多犹豫，她迅速收拾好东西，将地图塞进包里，关掉台灯，离开了办公室。
夜晚的街道比白天冷清许多，晚风带着凉意。沈清音没有开车，她选择步行，走向距离最近的一个上车点——位于老城区边缘的一条辅路，旁边有一个即将拆迁的旧市场，白天喧闹，夜晚则空旷无人。
路灯昏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晕。偶尔有车辆疾驰而过，卷起一阵尘土。
沈清音裹紧了外套，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努力放松心神，将感知扩散出去。她像一个人形的雷达，试图捕捉空气中那些看不见的“回波”。
这里……残留的情绪很淡，更多的是市井的疲惫和生活的琐碎。并没有那种尖锐的、属于死亡的恐惧。
她有些失望，但并未气馁，继续走向下一个地点。
第二个上车点在一个新建写字楼的后街，白天是白领们抽烟闲聊的地方，晚上则安静得可怕。高大的建筑投下大片的阴影，将街道吞没。
沈清音站在阴影里，闭上眼睛。这一次，感觉似乎清晰了一些。一种匆忙的、带着些许醉意的情绪，像是某个加班晚归的职员……但很快，这种感觉就被一种更强烈的、冰冷的注视感覆盖。
那感觉一闪而逝，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她猛地睁开眼，警惕地环顾四周。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主干道传来的模糊车声。
是凶手曾经在这里窥视过猎物吗？还是……她太紧张而产生的幻觉？
她无法确定。
就在她凝神感知的时候，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吓了一跳，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的，正是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陆琛。
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打来？他难道知道她擅自出来了？
沈清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尖微微发凉。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在哪里？”电话那头，陆琛的声音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清音喉咙发干，下意识地想说在宿舍，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在……外面。”
“具体位置。”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她看着周围昏暗的环境，咬了咬唇，老实回答：“在第二个受害者李伟明最后上车的后街附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这两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沈清音几乎能想象到他此刻蹙紧眉头、脸色阴沉的样子。
“站在那里，别动。”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我十分钟后到。”
说完，不等沈清音回应，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沈清音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夜风吹过，带来一阵寒意。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是雷霆震怒，还是直接将她踢出重案组？
但奇怪的是，除了紧张，她心底竟然隐隐有一丝……松了口气的感觉。仿佛独自在黑暗中摸索了太久，终于有人循着踪迹找了过来，即使来者可能带着责难。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抬头望着被高楼切割成狭小一片的夜空，几颗疏星黯淡地闪烁着。
十分钟，变得异常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