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墟卫初成
后山冰谷，名副其实。
两侧是高达千仞、被永恒寒冰覆盖的漆黑崖壁，谷底是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万年的玄冰，光滑如镜，却又坚硬逾铁。谷内终年缭绕着永不散去的淡蓝色寒雾，雾气中充斥着纯净却刺骨的极寒灵力，以及一丝丝源自地脉深处、若有若无的寂灭死意。寻常修士在此，需时刻运转法力抵抗寒意侵蚀，久了连神魂都会被冻僵。
此地，正是陆尘亲自选定的归墟卫初训之地。
此刻，冰谷中央相对平整的区域，三十二道身影静静伫立。
他们身姿挺拔，神色冷峻，皆身着统一的暗灰色制式劲装，款式简洁，只在胸口与肩臂处，用极细的暗金色丝线勾勒出扭曲的、如同归墟漩涡般的纹路。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不弱的气息，皆在太乙境，且或多或少带着北冥修士特有的、历经磨砺的肃杀与坚韧。
他们便是厉血从痛天道宫弟子中层层筛选、历经数轮残酷考验后，最终选出的三十二名归墟卫候选者。他们中有的是立宫之初便追随陆尘的老卒，有的是在北冥散修中投靠而来、以战力悍勇着称的狠人，也有少数是在上次血战中表现惊艳、被破格提拔的新锐。
共同点是：心志如铁，对痛苦与绝境有超乎常人的耐受与理解，且对陆尘这位以诡异强大的“归墟”之道闻名、并带领道宫击退强敌的道主，抱有近乎狂热的忠诚与敬畏。
此刻，他们列成整齐的方阵，鸦雀无声，只有谷中寒风吹过冰壁发出的呜咽，以及每个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雾气中凝结成白霜。
他们在等待。
等待那位将决定他们未来道路、赋予他们“归墟”之名的存在。
冰谷入口处，雾气无声地向两侧分开。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缓步走入。
当先一人，正是陆尘。他依旧是一身简单的暗色衣袍，长发随意束在脑后，脸色比前几日红润了些，但那份渊沉如归墟的气质却更加内敛。他步伐从容，走过之处，脚下光滑的玄冰并未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连弥漫的寒雾都仿佛“避开”了他，不敢沾染分毫。
跟在他身后的，是气息越发沉凝、眼神锐利如刀的厉血。
随着陆尘的走近，那股无形的、源于存在层面的“沉降”与“静寂”感，如同水银泻地，无声地笼罩了整个冰谷。
三十二名候选者，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感到心脏猛地一缩，呼吸下意识地屏住。并非威压，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抑制”。仿佛自己体内躁动的法力、起伏的心绪、乃至存在的“活跃度”，都在这一刻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安抚”、“沉降”了下去。谷中原本刺骨的寒意，似乎也变得“温顺”了许多。
陆尘走到方阵前方，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年轻或不再年轻、却同样写满坚毅与期待的脸庞。
“你们，便是厉血选出来的人。”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冰谷回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知道为何叫你们来吗？”
“为效忠道主！为守护道宫！为掌控力量！”站在最前排、一名面容粗犷、眼神狠厉的汉子，几乎是吼了出来。他叫石魁，原是北冥有名的独行悍匪，太乙中期，因仰慕陆尘威名与手段，在道宫初立时便投靠，作战悍不畏死。
“效忠？守护？力量？”陆尘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这些，痛天道宫其他弟子，同样可以做到。”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我需要的，是能够理解‘归墟’、承载‘归墟’、并最终成为‘归墟’延伸的人。”
“归墟……是什么？”队列中，一个面容清秀、眼神却异常冷静的青年低声问道。他叫墨辰，是上次血战中表现惊艳的新锐之一，以一手精妙的冰系剑诀和冷静的战场判断脱颖而出。
“问得好。”陆尘看向他，也看向所有人，“在你们看来，归墟是什么？毁灭？终结？吞噬？还是……别的什么？”
队列中一阵沉默。归墟之力，他们在宫门前亲眼见过其恐怖威能，吞噬大罗如喝水。但更深的理解，却非他们所能及。
“是……包容？”另一名气质沉稳、年岁稍长的女修迟疑道。她名青萝，擅长阵法与治疗，心思缜密，是厉血特意选入以平衡队伍配置的。
陆尘微微点头：“接近，但不全。”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意念微动。
一点纯粹的“暗”，在他掌心上方尺许处，悄然浮现。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慑人威压。只是一个点，一个仿佛通往万物尽头的、纯粹的“暗”。
但就在这点“暗”出现的瞬间，所有候选者都感觉到，自己与周围天地灵气的联系，变得异常“迟钝”，甚至“疏离”。仿佛自己置身于一片“真空”的边缘，一切外部的“活跃”与“变化”，都在被那点“暗”无情地“吸纳”、“沉淀”。
“归墟，非单纯的毁灭。”陆尘的声音伴随着那点“暗”的存在，清晰地印入每个人的心神，“毁灭，是破坏‘存在’的形式。而归墟……是让‘存在’回归其最原始、最沉寂、最‘无’的状态。是喧嚣后的宁静，是激流后的深潭，是万物演化的……终点，亦是可能的新起点。”
他掌心的“暗”微微变化，内部似乎有极细微的混沌色光尘流转，明灭不定。“它包容万端，无论是纯净的灵力，还是污秽的血煞，无论是炽热的战意，还是冰冷的死寂……在归墟面前，皆是‘输入’，皆可被‘容纳’、‘沉淀’、‘转化’。”
“它亦是极致的静寂。这种静寂，非死物之寂，而是一种‘平息’一切冲突、‘抚平’一切褶皱、让万物‘安住’于其本然状态的法则力场。”
陆尘看向众人，眼神中多了一丝审视：“理解这一点，是第一步。接下来，是感受它，尝试承载它。”
他话音落下，掌心的那点“暗”骤然扩散开来，化作一片薄薄的、几乎透明的暗混沌色光幕，如同轻纱，缓缓飘向方阵。
光幕笼罩而下的瞬间，三十二名候选者，齐齐身躯一震！
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了！
那并非能量的冲击，而是一种……“存在状态”的“侵入”与“改变”！
首先是体内法力的“惰化”。原本奔腾流转的法力，变得粘稠、迟滞，仿佛被注入了一层无形的“阻力”，运转起来异常艰涩。紧接着，是神魂意识的“沉降”。各种纷杂的念头、起伏的情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抚平，变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一种想要就此“沉睡”过去的冲动。最后，是肉身感官的“钝化”。冰谷的刺骨寒意似乎消失了，周围同伴的呼吸声、心跳声也变得遥远模糊，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自己而去，陷入一种绝对的、深沉的“静”之中。
这种感受，并非痛苦，却比痛苦更加令人心悸。因为它触及的是存在本身，是“我”与“世界”联系的弱化，是向着“虚无”与“终点”的滑落！
不少候选者脸色开始发白，额头渗出冷汗，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那是本能地在抗拒这种“被归墟”的感觉。
“稳住心神！”厉血的低喝如同惊雷，在众人有些涣散的意识中炸响，“感受它！适应它！记住这种感觉！这是你们未来需要驾驭的力量，而非被它吞噬！”
陆尘静静地看着，没有施加更多压力，也没有收回光幕。他要看看，这些被挑选出来的人，究竟有多少潜质，能在初步接触归墟意蕴时，保持住自我意识的清明与坚韧。
时间一点点过去。
光幕笼罩下，有人咬牙硬撑，青筋暴起；有人眉头紧锁，尝试以自身功法去“理解”、“解析”那股静寂之力；也有人脸色渐渐平静，仿佛在强行适应后，找到了一丝与这静寂共存的微妙平衡。
约莫一盏茶后，陆尘心念一动，那层暗混沌色光幕悄然消散。
噗通！噗通！
当即有五六人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眼神中充满了惊惧与后怕。他们仅仅是被这最温和的“归墟场域”笼罩了片刻，便几乎心神失守。
剩余的人，虽然也都面色不佳，气息虚浮，但至少还能站稳，眼神中的光芒虽然黯淡，却未熄灭。
陆尘的目光，重点落在了石魁、墨辰、青萝，以及另外七八个表现相对突出的候选者身上。
“你们，”他指向包括石魁三人在内的十人，“出列。”
十人精神一振，强撑着有些发软的身体，大步向前，重新列成一排。
“归墟之力，霸道而危险。寻常之法，难以驾驭。”陆尘看着这十人，“我将传你们一道‘归墟引’法门。此法非修炼之功，而是‘共鸣’与‘疏导’之术。练至深处，可引动一丝归墟意蕴加持己身，或布于战阵，增强防御，迟滞敌人，亦可初步引导化解部分异种能量侵袭。”
他屈指一弹，十点细微的暗混沌色光芒，分别没入十人眉心。光芒入体，十人俱是身躯一震，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篇玄奥晦涩、却又仿佛直指某种根本法则的法诀信息。
“此法修炼，需忍受‘寂意’侵蚀，需以自身意志为锚，时刻保持清醒。过程痛苦，且有沉沦风险。”陆尘声音转冷，“给你们三日，初步掌握‘归墟引’第一重。三日后，我会检验。合格者，正式录入归墟卫，授‘墟卫’印，享道宫最优资源倾斜。不合格者，退回原处，永不再录。”
“是！”十人齐声应诺，眼神中爆发出强烈的斗志。他们知道，这是一条危险却充满力量的道路，是主上的信任，也是他们超越同侪、触及更高层次力量的契机！
陆尘又看向剩下的二十二名候选者，其中也包括那几位跌坐在地的：“你们，同样有三日。厉血会传授你们‘九幽归寂阵’基础阵位与变化。此阵经我改良，融入了一丝归墟静寂之意，虽不能主动引动归墟之力，但身处阵中，可增强对寂灭、迟滞类负面状态的抗性，并能初步模拟归墟场域的‘沉降’效果，用于困敌、防御。”
“三日后，演练纯熟者，可入归墟卫预备队，继续操练阵势，辅助主力。演练不佳者，淘汰。”
“是！”剩余二十二人也连忙应声，不敢有丝毫懈怠。虽然不如那十人有机会直接接触核心法门，但能进入预备队，也是难得的机会。
“厉血。”陆尘吩咐道，“此地划为归墟卫专属修炼区，布下隔绝阵法，严禁无关人等靠近。你亲自监督操练，若有异常，随时报我。”
“属下遵命！”厉血肃然领命。
陆尘最后看了一眼冰谷中这些或坚毅、或忐忑的面孔，不再多言，转身，缓步离去。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冰谷入口的寒雾之中。
谷内，只剩下厉血冰冷肃杀的命令声，以及候选者们开始咬牙适应、参悟新得法门与阵势时，发出的或沉重、或痛苦的呼吸与闷哼声。
归墟卫的种子，已然种下。
能否在这片象征着终结与静寂的冰谷中生根发芽，成长为未来令洪荒震动的利刃与坚盾，就看他们这三日，以及后续更多的三日，能否经受住那“归墟”之意的无情淬炼了。
冰谷之外，陆尘并未走远。
他站在一处冰崖之巅，遥望着谷内隐约可见的、正在厉血指挥下开始分组演练的身影，眼神平静无波。
传授“归墟引”，既是培养嫡系力量，也是一次试验。他想看看，除了自己这个特例，其他人，能否在一定程度上，安全地接触和运用归墟之力。
这关乎他未来“墟界”的构建，也关乎痛天道宫能否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以“归墟”为核心特色的发展道路。
“但愿……不要让我失望。”
他轻声自语，旋即转身，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暗影，融入呼啸的寒风与弥漫的雪雾之中，朝着阴骨老人正在秘密勘探的“九阴汇聚之地”方向而去。
墟卫在成长，墟界的蓝图，也需要尽快打下第一根桩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