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书房的落地窗，驱散了熬夜的疲惫，也照亮了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昨夜激烈思维碰撞的余温。茶几上的文件已经被周铭收走，但那份因共同御敌而悄然重建的、基于绝对专业的默契，却留了下来，像一层薄而坚韧的蛛网，暂时粘连住了两人之间那布满裂痕的关系。
顾延州坐在书桌后，面前摊开着最新的市场简报和人事档案，眼神锐利如初。沈清澜则坐在他对面的客椅上，面前放着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她连夜整理出的、关于顾宏伯可能动用的几个潜在商业攻击路径的推演分析。
个人情感的被搁置，带来了一种奇异的、近乎冷酷的清明。
“顾宏伯的第一步，是动摇市场信心，制造恐慌，为后续可能的恶意收购铺路。”顾延州开口，声音沉稳，不带任何多余情绪，像是在进行一场纯粹的战略推演，“他联合的那几家小股东，股份占比不高，但关键时刻的倒戈，足以在董事会上制造麻烦。”
沈清澜的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调出相应的数据图表：“不仅仅是麻烦。根据他们近期的资金流向和关联交易记录，我怀疑他们已经在二级市场悄悄吸纳散股，虽然单个体量不大，但如果联合行动，足以在特定时间点影响股价，配合顾宏伯的收购行动。”
她将屏幕转向顾延州，上面清晰的线条和标注，直观地展示出潜在的威胁。
顾延州的目光扫过屏幕，眸色深沉了几分。她的分析，与他掌握的核心情报不谋而合，甚至在某些细节上更为精准。这种思维上的同频，让他心底那根因她而始终紧绷的弦，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
“第二步，断我臂膀。”他接续下去，指尖点在那几份重要海外合作方提出重新谈判的文件上，“供应链和核心合作伙伴同时发难，不是巧合。顾宏伯动用了他在海外几十年经营的人脉网。”
“不仅仅是人脉，”沈清澜接口，她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解一道数学题，“我分析了这几家合作方近期的财务状况和股权结构，发现他们或多或少都接受过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长风资本’的注资或贷款。而‘长风资本’的实际控制人，经过多层股权穿透，指向了顾宏伯的一位密友。”
她调出另一份复杂的股权结构图，证据链清晰明了。
顾延州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激赏。她比他想象的，挖掘得更深，也更快。这种能力，放在平时是令他忌惮的利器，但在此时，面对共同的敌人，却成了他最需要倚重的武器。
“第三步，”顾延州的声音冷了下去，“也是他最擅长的一步——内部分化，釜底抽薪。”他的目光落在那摞人事档案上，“几个掌握核心技术和客户资源的关键部门负责人，最近动向异常。”
沈清澜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不仅仅是动向异常。我对比了他们近半年的报销记录、差旅行程和经手项目的利润率，发现了几处无法合理解释的资金缺口和利益输送痕迹。虽然做得隐蔽，但痕迹还在。”她将一份加密的电子文档发到顾延州的电脑上，“这是初步的数据分析。”
顾延州点开文档，快速浏览着里面罗列的疑点和证据链条。他的脸色越来越冷，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能让空气凝结。
顾宏伯这是要内外夹击，将他置于死地。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和电脑风扇细微的嗡鸣。阳光在光洁的地板上移动，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所以，”顾延州抬起头，目光如炬，看向沈清澜，“我们的反击，也必须三线并进。”
他没有用“我”，而是用了“我们”。
这个细微的用词变化，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清澜心中漾开一圈涟漪。但她迅速将这点波动压下，此刻，需要的是绝对的理智和专注。
“市场信心方面，”沈清澜接话，思路清晰，“需要立刻启动紧急公关，释放利好消息，同时动用储备资金在关键点位护盘，打掉顾宏伯制造恐慌的企图。必要时，可以考虑引入一家背景干净、与我们利益一致的‘白衣骑士’，反向施压。”
顾延州点头：“可以。这件事，你配合周铭和公关部负责推进，方案我要在下午看到。”
“海外合作方和供应链的问题，”沈清澜继续道，“硬碰硬谈判只会两败俱伤。我们可以采取分化策略，找出这几家合作方中相对薄弱、或与顾宏伯绑定并非铁板一块的一家，许以重利，争取其倒戈或至少保持中立。同时，启动备选的供应商和合作伙伴名单，确保核心业务不断粮。”
“人选和目标分析，由你负责筛选和接触。”顾延州授权得干脆利落，“需要什么资源，直接提。”
“至于内部……”沈清澜的目光也落在那摞人事档案上，眼神变得锐利，“证据确凿的，雷霆手段，立即清除，以儆效尤。尚在摇摆或有把柄被握的……或许可以尝试策反，让他们成为我们埋在顾宏伯身边的钉子。”
“恩威并施。”顾延州总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件事，我亲自处理。”
分工明确，策略清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如同最精密的齿轮相互咬合，一套针对顾宏伯全面进攻的反击计划，在阳光充沛的书房里，迅速成型。之前的隔阂与试探，在共同的目标面前，暂时退居二位。他们此刻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是站在同一战壕里的士兵，必须彼此信任，至少是战术上的绝对信任。
当最后一项行动细节被敲定，书房里再次陷入安静。
顾延州靠在椅背上，深深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沈清澜。阳光照在她专注而认真的侧脸上，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身上那种混合着智慧、冷静与一种近乎执拗坚韧的气质，在此刻显得格外耀眼。
他忽然发现，抛开那些复杂难言的情感纠葛和身份疑云，仅仅是这样与她并肩作战，竟然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近乎酣畅淋漓的快意。
“沈清澜。”他开口，叫她的名字。
沈清澜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联手期间，”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希望我们之间，只有目标，没有猜忌。”
这不是命令，也不是请求。更像是一种……基于现实需要的契约。
沈清澜静静地看着他，几秒后，她缓缓点头，声音同样清晰：
“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
它意味着暂时的休战，意味着将个人情感强行收纳，意味着在接下来的风暴中，他们将背靠背，共同对敌。
联手，正式达成。
书房窗外，城市依旧喧嚣，危机四伏。但在这方寸之间，一种新的、坚固而危险的同盟关系，已然确立。